《罂粟》（58 ）路边天使

启东妈妈带着外孙涛涛在胡启凌教雅思的学校附近的小店逛着。男孩子调皮，在行人之间窜来窜去，几次掉下路牙碰到正在行驶的自行车上，吓得启东妈妈心惊肉跳，一路小跑跟在后面。

她两个儿女，只得这么个晚来的外孙，视如珍宝。她看看表，对着调皮的小男孩叫着：“涛涛，你别跑，你妈下课还有好长时间呢，跟外婆去那边的银行看看开门了没有，外婆去取点钱。”

刚刚跑过学校大门，抓住外孙的一只胳膊，因为眼看他又要掉下路牙，而路边一辆出租正在靠岸，她一着急用力狠了点，外孙的胳膊居然给她拉得脱臼，立刻痛得哇哇大哭。

启东妈妈出来一身汗，两眼发黑，赶紧试图抓住旁边的树干，却没抓住，往树干的方向倒下去。

出租车里跳下来的正是林叶子。星期天她惯性地起床晚了，眼看着已经迟到，在卫生间抹把脸，饭都来不及吃就匆匆背起大书包出门打车赶到学校。

她知道没有老师喜欢迟到的学生，虽然她上的是业校。

下车就看见老人晕倒孩子哇哇大哭，她冲向学校的脚步变得迟疑。她站住，停了几秒，看看小男孩，再看看倒在树下的半老太太，还是折回来拦住司机说：“师傅，麻烦你帮忙把老太太掺进车里，送医院——”

司机吓得连忙摆手：“小姑娘，这种闲事管不得的。万一有个三长两短，家属会赖上你，要你赔人命呢！我上有老下有小，负不起这个责任。你还是打 110 吧！”

林叶子跺脚说：“这里离医院很近，可是都是繁华地段， 110 过来再回去可能就来不及了。老太太不知道什么状况呢。师傅，救人一命要紧。你算我的好了，我付你车钱，你帮忙扶扶人就行了。还有，万一我需要你做证的话，你帮忙出面做个证就可以了。”

司机一听这个，再看看老人倒地不起，孩子哇哇大哭的样子，也于心不忍，于是下车帮林叶子将启东妈妈扶进车，林叶子也顾不得去做小朋友的思想工作，把他拎起塞进车里，车子紧急驶往最近的市立医院。

林叶子跑进急诊室让护士推活动病床出来，再跑回来付司机的车钱。司机摆摆手递给她一张名片，说：“小姑娘，你好心会有很好报的。我要是收你这钱，还算人吗？名片你拿着，如果家属讹你，你打电话给我，我来给你作证。”

林叶子冲着司机鞠躬道谢。

启东妈是低血糖。老人家起床早吃早饭也早，跟着外孙做了一早上的激烈运动，有些受不住了，急性发作。她晕乎乎醒了第一件事是告诉护士，她的外孙脱臼了。

于是护士再把涛涛带到骨科去复位。老太太在急诊室里吊盐水葡萄糖。

林叶子去付完钱回来，启东妈拉着她说：“小姑娘，今天多亏你了。请你帮我给我儿子挂个电话，我让他来还你钱。”

林叶子看看表，第一堂课已经结束，第二堂课已经开始，她现在赶过去第二趟课也上了一半了，肯定给老师骂，还不如跷了算了。神色转换之间，启东妈歉意地说：“小姑娘，你是不是有事啊？要不你把你的电话号码留下来，先去办事，我过后让我儿子把钱给你送去。”

林叶子笑着说：“阿姨，我没事。你儿子的电话号码是多少？我打电话让他来接你吧。医生说你没啥大事，吊完吊针就可以走了。”

启东妈妈报出号码名字，林叶子就愣了。

启东妈妈自言自语地说：“小姑娘，你要是没事儿，等下跟我们一起吃饭吧。本来今天我约了我女儿和儿子还有外孙一起在外面吃午饭的，没想到会出这种事。”

女儿、儿子和外孙一起吃饭？那女婿和媳妇呢？林叶子立刻想到李婉婷，头皮一阵阵地发麻。

启东妈妈看她不说话，还以为她不好意思，于是说：“要不这样，我的手机在那个布包里，你帮我拿出来拨了号码，我自己跟他讲。”

林叶子反应过来，从她的布包里拿出手机，拨了号，将手机放在启东妈妈的耳边。启东妈妈对着电话说：“启东啊，你早点过来吧，我在医院里吊吊针呢！没啥太大的事，早上涛涛调皮，把我累得低血糖发作晕倒在路边，他的胳膊也给我拉得脱臼了。刚刚好路边有个小姑娘好心肠，把我们祖孙俩送到医院，现在我也清醒了，涛涛的胳膊也复位了。你姐还没下课，涛涛在这里闹呢，你快过来。”

讲完她示意林叶子帮她放好手机，歉意地说：“麻烦你再帮我照看一下我外孙，我儿子马上就过来。他说一定要谢谢你。”

胡启东神色慌张气喘吁吁赶到急诊室的时候，面对林叶子那双怯怯躲闪的眼睛，一愣之下心中似乎又在隐隐作痛。

“是你？”他像是在问她，又像是在问自己。

林叶子转头避开他的目光，把床前的位置让给他。

涛涛扑过来喊舅舅。

胡启东的手机响了，他接听：“姐，我们没在饭店，在医院，妈在你们学校门口晕倒了。你过来吧，吃不吃饭再说。”

启东妈妈催促儿子：“你快把钱还给人家小林。等下饭还要吃，我还要好好谢谢小林。现在的年轻人肯这么救死扶伤的不多了，真是个好姑娘！”

胡启东连忙自口袋里拿出皮夹，对照账单，尴尬地说：“我口袋里现金不够。妈，你别记挂着了，小林是我原来的同事，她不会担心我跑掉的——跑了和尚跑不了庙！”

启东妈妈说：“你们是同事啊？那更好了，等下一起去吃饭。”

林叶子勉强笑道：“吃饭就不必了，我还有事。阿姨，你好好养，改天我再去看你。”

她站起来迅速朝胡启东扫了一眼，也对他笑笑，背着包往门口走。

胡启东连忙追过来说：“小林，等一等——”

话音刚落，正碰到急匆匆一边往里走一边探头找人的胡启凌。林叶子站住招呼：“胡老师，你怎么在这里？”

胡启凌比她还惊讶：“是你？你今天没去上课，也是生病了吗？”

胡启东更惊讶了：“你们认识？姐，她就是把妈送进医院的女雷锋。她还是我的前同事。”

胡启凌连忙道谢：“唉呀，太感谢了！那天我就觉得你是个好女孩，还真没看错你！谢谢谢谢！”

涛涛扑上来叫妈妈。

启东妈妈输完液，身体已无大碍。她坚持还要去饭店吃饭，说：“已经订了位子怎么能不去呢？我已经好了，没事儿。低血糖是老毛病了，不用整天在家里躺着。这次多亏了小林，就算不是我们家人聚聚，也要感谢感谢她！今天就请她了。”

胡启凌顺水推舟地说：“小林你别走，跟我们一起去吃饭。今天你送我妈上医院缺了两堂课，等下吃完饭你去我妈家，我给你补回来。”

林叶子将无辜的眼光转向胡启东，欲言又止。

胡启东连忙说：“是啊，小林，一起吃顿饭吧。今天我姐夫有事，我太太出差在外，就我妈跟我姐还有我外甥，本来就是自己家人懒得做饭，自己聚聚。”

林叶子垂下眼帘，长睫毛有些颤抖，说：“那我恭敬不如从命。”

他们一起坐上胡启东的车，开往定好的农家菜馆。胡启东给一边开车一边解释：“我妈就是喜欢吃农家菜，尤其是炖土鸡，百吃不厌。”

落座之后，大家都各就各位，只有涛涛好了疮疤忘了痛，又开始调皮，还拉着林叶子跟他一起玩。在急诊室里的短短一段时间，林叶子跟他已经很熟，拿出手机找了个有趣的游戏教他玩，他一会儿就玩得起劲，进入忘我状态，把一桌子大人都解放出来，松了一口气。

胡启凌对她更有好感：“想不到小林你年纪轻轻，对小孩子这么耐心。”

林叶子笑道：“我小时候也很调皮，没少让我妈头疼。我有个邻居哥哥很会哄小孩，对我特别好，那个时候我就想，等我长大了也要像邻家哥哥这样对别的小朋友好。”

启东妈妈表扬道：“看得出，你这孩子是个有爱心的好孩子。”

胡启凌问：“小林你上次说你在网游公司工作，怎么会跟启东是同事呢？”

林叶子还没想好怎么回答，胡启东解释道：“她本来在我们公司做网管，刚刚被借到迦楠和迦荑搞的那个网游公司。”

胡启凌恍然大悟：“原来如此。迦荑这孩子从小就是个小大人，看起来现在混得不错！”

胡启东笑道：“虎父焉有犬女？这孩子是挺会来事儿的。不过她老子幕后指点也功不可没。”

胡启凌拍拍林叶子的手说：“如此更好。我跟迦荑也很熟的，她小时候穿衣打扮，英语辅导都是我一手包办。你以后也别跟我见外，英语上有什么要我帮忙指导的，尽管开口。”

林叶子点头致谢：“谢谢胡老师！”

启东妈妈笑眯眯地取过她面前的汤碗，要去给她盛鸡汤。林叶子赶紧站起来说：“阿姨，您让我自己来。”

胡启凌拉着她坐下，对自己妈妈说：“妈，你坐下，让启东干。桌子上搁着个大男人，还要老弱妇孺动手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