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依树的遗憾
在元阳山上停留的几天里,我们都住多依树村。到多依树那天已是半下午,当时觉得时间不早没去其它地方,在附近溜达时看见大路右边有条石块小路,下去没走多远发觉到了多依树梯田景区的侧面,下面是一个很大的山谷,谷底雾气茫茫予人以深邃难测的感觉,后来查Google地图才知这条山谷起自山下的红河南岸,逶拖绵延数十公里后,在千多米高处的多依树村寨之下构成一个巨斗般的山坳。
山上哈尼人的村寨都在山坳边缘,那里是梯田和山林的分界线,往下是数千级梯田,高差上千米,每年一季的水稻是山上哈尼人粮食和收入的主要来源。分界线以上茂密的山林,是哈尼住房的天然建材,更重要的还是下面万顷稻田的水源地。雨天的降水落到山上后渗入树林下的土层,再顺着石裂流到地下溶洞汇集成地下河,成为山上哈尼人的生活用水,同时还自上而下逐级灌溉着坡下面上千级的梯田。
这条分界线也是哈尼人祖祖辈辈上千年里和自然协商对话的平台,人们如想往上从山林多开垦几级梯田多种稻谷,自然界表面上无法与之抗争,但接下来的年头里,缩小了的山林终将导致山水减少以致梯田灌溉不足,田多了但水稻并不能多种,最后还得是退田还林回到原来的平衡线。靠着上天这种奇妙的平衡,哈尼人和山林相安共存了上千年。
可惜千年的平衡正在被山外迅急的变化所打破,一年一季的水稻能维持山上人的温饱,维持哈尼人的传宗接代,但远远赶不上山下每十年一翻的变化。为了跟上山外的生活水准,山上年轻男人不得不长年在外打工,有的甚至举家迁到山外,就像最后一天载我们出山的驾驶当年的选择那样,他在山下个旧市安家但往返山下山上载客谋生。劳动力减少的结果终将导致梯田失修,来一场暴雨,等待失修梯田的命运就是坍塌,这已在偏僻梯田区出现,如果任其发展下去,不久的將來这处世界遗产就会只是一个历史。
第二天一早六点就去了山谷正面的多依树观景台,我们一直等到早上八点过,东天边的云层还是厚厚的,没给太阳露面的机会,当然我们也没看到多依树梯田日出的奇异光色。晚上我们睡得很沉,待我们俩人醒来时已是差十分到七点,快到日出的时间了,我们俩前一晚都忘记了设闹钟。翻身起床后我们匆匆去到观景台大门,才发觉我们俩都没有带钱包,口袋的钱不到百元不够买一人的门票,于是 我们只好又走那条小路从侧面看梯田日出。
小路下坡前有一段在悬崖边没树木遮挡,是看山谷梯田日出的好地方,到地方时东边山岭上天已泛白,但太阳还没有冒头,山谷里还是云气迷漫,不过比前一天清晨薄了许多,雾气飘渺中能看见最上面的部分梯田了。我拿出相机开始试拍,没两张电就没有了,出来时忙慌中又忘了带备用电池,日出的美景眼看就要出现我却没工具可用,无奈,我只好掏出手机代用,有个记录总比没有好。
东边云块的边缘开始出现金黄色,奇妙的时刻即将降临,但山谷里还是云气缥缈,下面的梯田时隐时现,我开始担忧云气如若不能及时散去,天上的光色再好,奇异的梯田美景也不会出现。就在东边云层快转成金黄的色彩而我们内心的压力无以复加之时,山谷里云气下方猛然间好像魔力在抽吸,转眼全消退了,陡然间眼前出现了一个深深的山谷,谷底层层叠叠的梯田组成不同的奇特图案,当时那个惊诧,实在难以找到言辞来述说。
梯田美景的幕布拉开了,多依树哈尼无数辈人花上千年准备的舞台绵延万顷,我们和周围其他人安静又焦虑地等待着太阳光色的降临。突然,山谷下左前方梯田出现了一团金黄的光色,像舞台演出开始时的第一束聚光,光色来得有些突然,我们迟疑片刻后才意识过来,都纷纷举起了手中的摄影工具,我也开启手机的拍摄功能,追逐着下面梯田上光影的变幻。
梯田上的光影时而小时而大,时而强时而弱,有时近在眼前,转瞬之间又出现在远处的梯田上,随着天上云彩的漂移,地上的光影扫过一层层的梯田,我们不停地拍,前后两张画面完全可能都不一样。当时最大的遗憾是没相机跟踪光影拉长焦拍到细节,这个遗憾只能留待下次上山再弥补了。
手机没法拉近拍细节,后来我顺着小路走到坡下,站在土坎上继续接着拍,局部细节多了但分辨率还是不行,没合适的工具,看着光色炫丽的实景演出,心里的遗憾呐比前一早等不来日出还要更甚。
雾气又开始上来了,我赶快回到上面小路上抓紧最后的机会。这时天光亮多了,能看清山坳边缘哈尼人的村寨了,远近一圈不少的寨子,这次忙着追梯田的光色,连最近的多依树村也没时间进去,是另一个遗憾。
云气漫延上来,徐徐合上了多依树梯田日出光影剧的幕布,日出大戏落幕,但云海演出又将展开。多依树,留给我不尽的遗憾,多依树,我还会再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