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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孙老师学打拳(下)

跟孙老师学打拳(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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佟忠义是河北沧州人。河北沧州出过两个了不起的武术家,一个是佟忠义,另一个是王子平。王子平的事迹世人知道的比较多,当时有不少杂志经常介绍他。佟忠义的事迹知道的人少些。孙老师说佟忠义其实不仅武术功夫好,而且是有名的摔跤王,十分了得。那时正好有个佟忠义从前的弟子也是老乡约见孙老师,要聊聊佟忠义的往事。孙老师带我去见了那人,那人又带我们去见了佟忠义的女儿和儿子。佟忠义的弟子说起一段佟忠义的轶事。言之凿凿说是他亲身经历亲眼所见。他说三十年代时佟忠义在上海开武馆教授武术与摔跤,某日一帮汉子上门找茬寻衅,为首一个大汉叫做查瑞龙。那个查瑞龙是个武侠片电影明星,当时在上海滩风头正盛,那人一身腱子肉号称是大力士,而且会摔跤,他听说佟忠义功夫了得,特来领教。两人交手佟忠义稍一发力,查瑞龙便踉跄后退不迭;但他不知好歹,上前又试,使尽蛮力,结果被佟忠义借力打力就势一个大背包摔在地上爬不起来。那以后查瑞龙心服口服拜佟忠义为师傅。那段轶事听着好像九纹龙史进拜八十万禁军教头王进为师的现代版情形再现。孙老师后来根据那人所述写了文章先后在《武林》杂志和《体育报》上发表。文章发表后孙老师挺高兴,还拿了登载有文章的报纸给我看。然而不久他告诉我,那个佟忠义的弟子害怕了,后悔透露那些轶事给孙老师。原因是有人严正抗议上诉文章侮辱了查瑞龙,说查瑞龙是我党早期左翼文化战线上的著名英雄人物,竟然有人在英雄身后编造故事污蔑英灵,是可忍孰不可忍。但那事后来好像也无后续发展,如小石子在水面上击出的涟漪,片刻也就无影无迹了。

另外我还跟孙老师去见过顾留馨和邵善康。那两位都是武术大师。顾留馨担任过江青和胡志明的太极拳老师,他是共产党的高级干部。那人看上去很儒雅,完全没有行武之人的摸样。可是听孙老师说他的太极拳功夫是顶级的。邵善康的醉拳最有名,他给周恩来表演后得到周的盛赞。那两人在武术界地位崇高,但待人接物礼貌周全态度诚恳谦恭,全无一点自高自大不可一世的摸样。孙老师探访上述武术名家后整理成文先后发表了好几篇文章。但那些文章对于他的讲师职称评定似乎并无什么帮助。

八十年代后孙老师又去拍过两部电影。当时受风靡一时的《少林寺》影响,国内也一窝蜂拍了许多武打片。有一部叫《武林志》,开拍前曾找到孙老师出演剧中人物,因故未成。后来大约八三年左右,孙老师出演了另一部电影《南拳王》,在片中扮演反派主角哈尔蚩。八十年代中期又主演了一部《孤独的谋杀者》。《孤》片的导演是张军钊,第五代导演之一员,那人导演过《一个与八个》,号称是硬汉电影代表作,影片里有陈道明,另外几个演员后来也都成了大大小小的腕儿。《一个与八个》当时影响较大,张对《孤》片似乎也期望颇高,大概期望复制《一个与八个》的热烈反响,但未成功,《孤》片影响明显不及《一个与八个》。孙老师去拍电影后,我们基本没有机会再见面。渐渐也失去联系。大概是八六年国庆前,我有次在《新民晚报》上看到上海大世界举办所谓银幕硬汉与观众见面晚会的报道文章,看文章内容,那个“硬汉”就是《孤独的谋杀者》里孤独汉的扮演者孙老师。我八七年去了日本,上述报纸上的“硬汉见面会”仿佛是我去日本前见到的最后关于孙老师的消息。去日本后一呆近九年,期间完全中断了与孙老师的联系。

九六年我从日本移民去加拿大,前往加拿大之前在上海稍事逗留两个月。期间去蓬莱路乔家栅孙老师旧居打算寻找孙老师。上海那时正到处动工建高速造高楼,复兴路人民路那一带大片高楼大厦拔地而起,与我当初每周两日去孙老师家学拳时看到的景象已大不相同,但蓬莱路乔家栅那里那时样貌依旧,尚无明显变化。我穿过那个曾经那么熟悉的“一线天”小弄堂到孙老师旧居,上了依旧黑魆魆的楼梯,到从前的孙老师家,房门敞开着,里面两个陌生中年妇女坐在桌前闲聊天,她们用警惕诧异的眼光上下打量我,问我找谁。我说找孙老师。她们说不知道谁是孙老师。那次后来我找到了孙老师的外甥,他告诉我孙老师家早已搬去锦江乐园附近,孙老师也已经出国,具体哪国不清楚。但他说可以帮我打听孙老师下落。

二零零三年我从加拿大回上海探亲时又去找孙老师外甥,这次他知道了孙老师的下落,告诉我孙老师也在加拿大,并给了我一个电话号码。我回到加拿大后打那个电话号码,从电话里听到了熟悉的师母的声音,她竟然与我住在同一个城市,而且相隔并不远。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师母意外接到我的电话,声音很兴奋。但她告诉我孙老师不在加拿大,而是在法国,他在那里开了武术学校。她说孙老师很快要来加拿大探亲,又给了我孙老师法国的电话号码。我按那个号码打电话去法国,出来一个声音说:“泵就”,接着是一串听不懂然而可以分辨并不正宗的中式法语。我说:我找孙根发。对方说:我就是孙根发啊。我报了姓名,彼此哈哈大笑。

没多久孙老师果然来加拿大探亲,我们久别重逢,一起吃饭后,与孙老师和师母坐在我家里长聊。孙老师告诉我他之前那些年的经历,原来他八十年代末辞职独自跑去了南美(玻利维亚?),在那里吃了不少苦,后来辗转跑去了法国,又从法国移民到了加拿大蒙特利尔。他在法国(马赛?)开了武术学校,学生众多,到蒙特利尔后打算如法炮制开办武术学校,但不顺利,斟酌之后他便回法国继续经营武术学校,而师母留在加拿大,后来从蒙特利尔迁居到我所居住的城市。孙老师说了许多他各种各样的经历,比如在南美时求政府官员办事,手里捏着几百美金,借握手之际直接塞进对方手里行贿之类。我们隔桌而坐,我听他兴致勃勃聊天时不期然想起从前在蓬莱路他家附近那块水泥地上他教我打拳的情景,从那时到我们这时再聚时间相隔二十数年,空间从上海不远万里移到了加拿大,期间他辗转过南美和法国,我去过东瀛日本,时空迁移如今又重新围坐在一张桌子前侃侃而谈,心里颇多感慨,想起《红灯记》里鸠山队长的台词:人生如梦,转眼就是百年啊。

孙老师的外国弟子里似乎不乏武术高手,他经常带领弟子回国参加全国武术比赛,取得不俗的成绩。我2005年回国,在上海工作了数年,期间与孙老师一家在上海又见面。他们一家请我去饭店吃饭,孙老师领路在小弄堂里穿来穿去,让我想起当初骑自行车跟在他后面大街小巷乱串去探访那些武术名家的情形。孙老师现在依然在他的武术学校里弘扬中国武术,哪天如果看到某个法国佬在中国武术比赛中一鸣惊人崭露头角,很可能那就是孙老师的弟子吧。(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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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 文学城-玉米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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