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下石榴花乱吐: 石榴背后的宗教与文化含义

近几年我们家先后种了六个品种的石榴，大多为观花类型，只有一种是结大果的。每当火红的石榴花一朵朵盛开时，我心中的热情仿佛也燃烧起来，觉得榴花是最靓丽的夏日风景。成熟的石榴果红通通的，像一个个小灯笼挂满了枝头，显得很喜庆。不过我怕酸，一向不喜欢吃石榴籽。

我一直以为中国也是石榴的原生地之一，几天前和老公闲聊，才发现自己搞错了。原来石榴的老家在波斯（今伊朗）一带，汉代张骞出使西域时将石榴种带了回来。

石榴、无花果和葡萄是《圣经》里出现最多的水果，这说明古时地中海沿岸已经广泛种植这几种果树了。我在网站上搜了一下《圣经》中有关石榴的段落，发现旧约中至少有将近三十处提到了它，包含了以下几种含义：

一：《出埃及记》（Exodus）第28章第33-35节，上帝指示大祭司亚伦：“袍子周围底边上要用蓝色、紫色、朱红色线做石榴。在袍子周围的石榴中间要有金铃铛。一个金铃铛一个石榴，一个金铃铛一个石榴，在袍子周围的底边上。亚伦供职的时候要穿这袍子。他进圣所到耶和华面前，以及出来的时候，袍上的响声必被听见，使他不至于死亡。”（ Make pomegranates of blue, purple and scarlet yarn around the hem of the robe, with gold bells between them.  The gold bells and the pomegranates are to alternate around the hem of the robe. Aaron must wear it when he ministers. The sound of the bells will be heard when he enters the Holy Place before the LORD and when he comes out, so that he will not die.）上帝为什么选择了石榴，而不是下令把葡萄或无花果绣在大祭司的长袍上呢？这和石榴奇特的果实有关。剥开石榴皮，你会发现里面没有果肉，只有无数紧紧排列在一起的石榴籽，每一粒石榴籽被多汁的隔膜包裹着。一个石榴果就是一个完美无缺的整体，象征着以色列，里面的种籽代表了亲密无间的以色列子民。当亚伦穿着绣有石榴的长袍举行宗教仪式时，相当于把整个以色列民族都“背”在了他身上。

二：石榴象征着富饶、祝福和繁荣。《民数记》（Numbers）第13章，摩西派到迦南的12个探子带回了葡萄、石榴和无花果。第23、24节写道：“他们到了以实各谷，从那里砍了葡萄树的一枝，上头有一挂葡萄，两个人用杠抬着，又带了些石榴和无花果来。因为以色列人从那里砍来的那挂葡萄，所以那地方叫做以实各谷。”（When they reached the Valley of Eshkol,  they cut off a branch bearing a single cluster of grapes. Two of them carried it on a pole between them, along with some pomegranates and figs. That place was called the Valley of Eshkol because of the cluster of grapes the Israelites cut off there.） “以实各”的意思就是 “一串”， “一挂葡萄”竟然需要”两个人用杠抬着”，可见迦南地的土产之丰富。葡萄、石榴和无花果增强了探子们的说服力，让以色列人相信那里“果然是流奶与蜜之地”。（27节，it does flow with milk and honey!）在《民数记》的第20章里，见证过一系列神迹的以色列人对神还是没有信心，发出的抱怨还和从前一样，“你们为何逼着我们出埃及、领我们到这坏地方呢？这地方不好撒种，也没有无花果树、葡萄树、石榴树，又没有水喝。”（第5节，“Why did you bring us up out of Egypt to this terrible place? It has no grain or figs, grapevines or pomegranates. And there is no water to drink!”）可神还是在《申命记》（Deuteronomy）第8章里重申了他的许诺，“因 为 耶 和 华 ─ 你的神 领 你 进 入 美 地 ， 那 地 有 河 ， 有 泉 ， 有 源 ， 从 山 谷 中 流 出 水 来 。那 地 有 小 麦 、 大 麦 、 葡 萄 树 、 无 花 果 树 、 石 榴 树 、 橄 榄 树 ， 和 蜜。你 在 那 地 不 缺 食 物 ， 一 无 所 缺 。 那 地 的 石 头 是 铁 ， 山 内 可 以 挖 铜 。”（第7-9节，For the LORD your God is bringing you into a good land—a land with brooks, streams, and deep springs gushing out into the valleys and hills;  a land with wheat and barley, vines and fig trees, pomegranates, olive oil and honey;  a land where bread will not be scarce and you will lack nothing; a land where the rocks are iron and you can dig copper out of the hills.）可见是否盛产石榴乃判断一个地方富饶程度的标准之一。

三：以色列历史上最聪明的所罗门国王用石榴果实作为圣殿装饰，预示着丰富的生命。《列 王 记 上》（1 Kings）第7章第15-22节这样记载：“ 他制造两根铜柱，每根高十八肘，围十二肘。又用铜铸了两个柱顶安在柱上，各高五肘。 柱顶上有装修的网子和拧成的练索，每顶七个。 网子周围有两行石榴遮盖柱顶，两个柱顶都是如此。廊子的柱顶径四肘，刻着百合花。两柱顶的鼓肚上，挨着网子，各有两行石榴环绕，两行共有二百。他将两根柱子立在殿廊前头：右边立一根，起名叫雅斤；左边立一根，起名叫波阿斯。在柱顶上刻着百合花。这样，造柱子的工就完毕了。”（He cast two bronze pillars, each eighteen cubits high and twelve cubits in circumference. He also made two capitals of cast bronze to set on the tops of the pillars; each capital was five cubits high. A network of interwoven chains adorned the capitals on top of the pillars, seven for each capital.  He made pomegranates in two rows encircling each network to decorate the capitals on top of the pillars. He did the same for each capital. The capitals on top of the pillars in the portico were in the shape of lilies, four cubits high. On the capitals of both pillars, above the bowl-shaped part next to the network, were the two hundred pomegranates in rows all around. He erected the pillars at the portico of the temple. The pillar to the south he named Jakin and the one to the north Boaz.  The capitals on top were in the shape of lilies. And so the work on the pillars was completed.）“雅斤 ”的意思是“他将建立”（he will establish）， “波阿斯”的意思是 “他大有能力”(in his strength)。这二根铜柱竖立在殿前提醒我们：神自己有能力建立他所要建立的，不需要人的帮助就能成就他的计划。

四：《雅歌》（Song of Solomon）中有几处写到了石榴，所罗门用这种水果来赞美新妇的美貌，“你的唇好像一条朱红线；你的嘴也秀美。你的两太阳在帕子内，如同一块石榴。”（第4章第3节，Your lips are like a scarlet thread, and your mouth is lovely.Your cheeks are like halves of a pomegranate behind your veil.）《雅歌》中的石榴代表了生育力与丰饶。

石榴是以色列人新年（Rosh HaShanah，即犹太历每年七月初一）必吃的水果，据传石榴籽约有613颗，与《摩西五经》（Torah）中的戒律数相当，因而对以色列人有特别的意义。

石榴常见于文艺复兴时期的圣母玛利亚与婴儿耶稣的画像中，比如意大利画家桑德罗·波提切利（Sandro Botticelli，1445－1510）1487年的名作《石榴圣母》（Madonna of the Pomegranate）中，圣母玛利亚抱着婴儿耶稣，母子二人的手中握着一个红艳艳的石榴，粗糙的果皮被剥落了一小块，露出里面晶莹的籽。圣母和圣子神情忧郁，似乎在提醒世人耶稣所遭受的磨难。石榴鲜红的汁液可与基督的血联系在一起，剥开石榴皮才能品尝开胃的石榴汁，表明我们只有深刻理解了基督的痛苦后才能明白他巨大的牺牲。石榴繁多的籽象征着地面上无数的教堂和信众，也代表着圣母赠予世人的珍贵礼物。

说起关于石榴的欧洲古代艺术作品，许多专家都会提到收藏在美国纽约曼哈顿修道院艺术博物馆（The Met Cloisters ）的七幅独角兽挂毯（The Unicorn Tapestries）。这些中世纪晚期的挂毯的原材料为精细的羊毛、带有银线和镀金线的丝绸等，大约完成于1495-1505年间。其图案可能是在巴黎设计的，生产地为比利时的布鲁塞尔或列日（Liège），几个世纪来一直由法国的拉罗什福柯尔德（La Rochefoucauld）家族拥有，后被小约翰·洛克菲勒（John D. Rockefeller，Jr.）买下，后者于1937年将其捐赠给修道院艺术博物馆。

这个系列的挂毯织的是一群贵族和猎人全副武装、牵着猎狗去森林里猎杀独角兽的情景。最后一幅挂毯的图案很耐人寻味，之前作品里的那匹受重伤的独角兽不但还活着，而且被完全驯服了。他被关在围栏里，坐在开满了野花的园子里，脖子上拴着一条链子，链子的另一端系在一棵石榴树上。但链条不够牢固，围栏也很低，看来独角兽真的臣服了，不想逃了。他侧身的红色伤口并不深，不像是被猎人用利器刺伤的，更似爆裂的石榴滴落的果汁。石榴通常与女性生殖器官和生育能力有关，挂毯中央的独角兽的酷似男人阳具的长角斜倚在象征着女性的石榴树身，独角兽与石榴树之间靠链子（也就是婚姻）连接着，反映了中世纪婚姻与生育的世俗色彩。另一方面，某些专家认为这个作品蕴藏着深刻的宗教含义，挂毯中的花园场景象征着伊甸园，果皮粗糙的石榴不遭蛇觊觎，可以看作是生命树。被链子拴在石榴树上的独角兽即被钉在十字架上的基督。这说明艺术品没有单一的鉴赏标准，许多符号，如石榴，可以从精神和世俗的层面去解释。仁者见仁，智者见智，有人看到的是基督的仁爱与救赎，有的人则领会了俗世的激情与爱的奉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