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小鹿的香草山：小鹿爱人

十多年前的那个春天，我从温哥华回珠海探望未婚夫杨，杨的一对好友小田和小蔡不时陪着我俩去郊外踏青。

小蔡是一位身材修长、明眸皓齿的广东美女，她告诉我，她和小田是通过珠海最著名的一个非盈利性质的交友网站认识的，两人还不时在群里高调地发表爱情宣言。她身边有好几对朋友都是通过该平台相识、相恋并喜结连理的。

我津津有味地听着她的叙述，一旁的小田补充了几句：“这个网站是杨搞出来的，在珠海的年轻人当中很有影响力。原以为近水楼台先得月，他这位创始人也会通过自家网站觅得志趣相投的伴侣，没想到他挺闷骚的，竟然用写情书这种老土的方式追到了当年的女同学。”

的确，随着新的通讯工具的普及，已经没有几对情侣愿意费时费力写情书了。可我俩是跨国恋，当时的国际长途电话费贵得要命，电邮是最便捷的联系方式，我俩只能效仿古人的“鸿雁寄书”和“鱼传尺素”，每天发电邮给对方。好在打小就认识，从确定恋爱关系起，我们就跳过了刻意卖弄才华的阶段，键盘里敲出的全是单纯朴实的文字，说说当天的阳光、当地的小吃、渔人码头的海风…… 我俩的情书是一本随意的流水账，一连写了十个月后，我将所有的电邮记录打印出来提交家庭团聚申请，装订成册的情书竟然和旧式的红砖一样厚，约两三斤重。

杨放弃了国内的大好前途，来到加拿大与我团聚。他在温哥华市中心的一家小电脑公司找到了电脑编程工作，每天开开心心坐着天车去上班。来加一年后，中国的百合网正式发布，推出“心灵匹配，成就幸福婚姻”的独特婚恋服务模式，业务风生水起。我问杨：“你也算是中国婚恋网站的开山鼻祖之一，比百合网还先行一步，有没有后悔出国得太早？”

他笑着摇摇头。

婚后不久，我在北美的文学城网站开了博客，杨为我起了笔名“南小鹿”- 他说那是爱人在他心中的形象。

多么美的笔名啊，我不禁想起《雅歌》（Song of Solomon）中所罗门国王与爱人的几句情歌对唱：

女方：“良人属于我，我也属于他，他在百合花丛中吃草。我的良人哪，求你等到天光放亮、暗影飞去的时候，你要转回，好像羚羊，或像小鹿在崎岖的丘陵上。” - 《雅歌二》

（My lover is mine and I am his; he browses among the lilies.

Until the day breaks and the shadows flee, turn, my lover, and be like a gazelle or like a young stag on the rugged hills.）

男方：“我的良人哪，求你快來，如小鹿在香草山上。” - 《雅歌八》

（Come quickly, my loved one, and be like a roe on the mountains of spice.）

上帝籍着这首优美动听的情歌告诉世人：真正的爱情，就是不能相见的时候互相思念，距离使爱情更加深刻和长久。相聚的时候，双方互不厌倦，仍一遍遍呼唤对方，“我的良人哪，求你快來！”

爱人叫我“小鹿”，在我的眼里，他不也是一只徜徉于百合丛中的充满活力的鹿吗？

那么，佳偶和良人心目中的香草山是一幅怎样的风景呢？香草山上必定有香草、羊群和牧羊人。当我们困惑或受挫的时候，就到香草山上寻求安慰吧。这片受到神的祝福的土地必将赐给我们勇气，一次次从逆境中爬起，追求真爱、自由和幸福。

往香草山上种香草，肯定要挑选最心仪的品种。《雅歌》中至少出现了七种香草：Camphire （海娜）、Nard (哪达)、Saffron（番红花）、Calamus（菖蒲）、Cinnamon（肉桂）、aloe(沉香)和Myrrh（末药）。但凡拥有历史知识和花草知识的人都知道，所罗门为自己选的全是贵重的香草，而且绝大多数来自遥远的异邦。在所罗门统治的四十年间，以色列王国达到了最为显赫和昌盛的时期。商业极其发达，有从推罗、埃及、阿拉伯等地，以及他施、俄斐和南印度等海路来的货物。所罗门将自己沉浸在奢华与东方王朝的华美，据说他的花园里栽种了不少从各地搜集来的奇异花卉，因此许多人认为《雅歌》里的七种名贵香草也必定长在他的园子里。

我认为，在当时的历史和自然条件下，这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Camphire（即海娜，Henna,学名 Lawsonia inermis）的原产地在北非、亚洲和澳大利亚，花叶烘干后研磨成的粉末用于纹身、彩绘以及头发、指甲等的染色。Nard(哪达)有可能是产于喜马拉雅山地区的缬草属的穗甘松（学名Nardostachys jatamansi），琥珀色的精油萃取自植物的根部，从印度出口到中东地区。也有人认为哪达是产于地中海地区的穗花薰衣草（spike lavender, 学名Lavandula latifolia）或法国薰衣草（Lavender Stoechas)。Saffron（番红花，学名Crocus sativus）是世界上最昂贵的香料，75,000朵花才能生产一磅的香料，其产地很可能是伊朗，但在地中海地区广泛归化。Calamus（菖蒲，学名Acorus calamus）原生于中国和日本，可以提取芳香油。Cinnamon（肉桂）原产于东南亚（锡兰、印度等地区），自古埃及时期就被用作酿酒的调味剂、药物和防腐剂，贵过黄金。《雅歌》中的aloe应该指的是一种高级香料植物，而不是在热带干旱地区大片生长的廉价的芦荟（aloe vera）。最大的可能性为原产于东南亚的沉香（aloeswood ，又称agarwood，)，产量极少，弥足珍贵。Myrrh（末药）产于阿拉伯半岛，希伯来人将没药树枝制作成各种芳香剂、防腐剂和止痛剂。旧约时期，常被做成油膏，涂抹在伤口，促进伤口愈合。

香蒲、沉香、穗甘松等植物并不适合生长在以色列，末药和肉桂的国际贸易长期被阿拉伯人把控。为了获取超额利润，阿拉伯人不但隐瞒了这些名贵香料的原产地，还编了神乎其神的传说来迷惑消费者。十五世纪大航海时代来临之前，绝大多数人都没见过肉桂树的真实模样。即使所罗门穷尽以色列之物力，也很难将天下最昂贵的香料植物一并种植在他的花园里。

《雅歌》是对爱情的美妙绝伦的赞叹，所罗门希望借助神的力量，把这些珍稀美好的香草都放进爱情的花园里和香草山上。同时，《雅歌》又告诫世人：爱的力量大过一切，“因为爱情如死之坚强，它的嫉恨如阴间之残忍；所发的电光，是火焰的电光。”（for love is as strong as death, its jealousy unyielding as the grave. It burns like blazing fire, like a mighty flame.）。爱情是无价的，“众水不能息灭，大水也不能淹没。若有人拿家中所有的财宝要换爱情，就全被藐视。”（Many waters cannot quench love; rivers cannot wash it away. If one were to give all the wealth of his house for love, it would be utterly scorned.）— 《雅歌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