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无可救药
在中国的每一天,我都被一些东西触动着,我的思绪在放纵奔流。我想把经历的一切都告诉给我的朋友们,但我最急于告诉你们的,是我思想深处一段痛苦的心路历程,这就是,我深深感觉到,我与国内的一些朋友越来越格格不入,最可爱的人已经变成了最陌生的人。
没错,也许很多朋友看出来了,上面这段话是我模仿魏巍《谁是最可爱的人》的开场,文字可以模仿,价值判断却迥然不同。魏巍是御用文人,把灵魂献给当的忠诚的共产主义战士,如果他还有灵魂的话。而我却是一介草民,人微言轻的蝼蚁。虽贱为草民,但内心意志却难以撼动,此乃三军可多帅,匹夫不可夺志是也。
君不见,网络上经常会有一些老朋友因为政见不同而反目成仇的报道,以往,我不以为然,觉得政见不同,价值观不同,可以存同求异,毕竟,多年的友谊最珍贵,是金钱买不来的,也是牢不可破的。然而,当我面对现实,却令我大跌眼镜,再深的友情,当双方面对一些社会问题,政见严重冲突时,彼此针锋相对,寸步不让,甚至恶言相向,多年友情有可能转瞬化为乌有。
这样的事例比比皆是,不足为奇。我的一个大学同学,我们同在一个城市,平时走动频繁,他去美国旅游,我还不辞劳苦,开了三个小时的车去看望他和他的太太,并请他们一起吃饭。就是这样一个有着深厚同学情谊的老同学,前几个月,他在大学同学的群里,转发一篇美国总统候选人谋杀揭露她的丑行的人的文章,这篇文章是国内一家御用报纸杜撰的,说的有鼻子有眼,煞有介事的把美国总统选举说成有着数不清阴谋的一场丑恶的角逐。我当场对这个同学转发这种文章说出我的观点,认为没有根据的东西最好不要到处随便转发,要用脑子好好想一下再说,毕竟我们都受过高等教育,应该有判断是非真假的能力,否则就是无知愚昧的表现。这位同学对此十分不满,从此与我绝交,几十年的同学情谊嘎然而止,可悲。
这次回国,我的几个朋友一起吃饭,这几个朋友都是有二十年友谊的老朋友,老友几年不见,难免开怀畅饮,相谈甚欢。说到对时局和体制的看法,彼此却产生严重分歧,其中一个朋友,年轻时也曾意气风发,也曾鞭挞时弊,嫉恶如仇,现在,却一反当年的正义感,对我进行苦口婆心的教诲和挽救,说到动情处甚至垂足顿胸,大有恨铁不成钢的意味。他认为我不应该拿着贡当的钱还骂娘,可谓端起碗来吃肉,放下碗骂娘的翻版,殊不知我毕生的精力献给它,难道这不是我该拿的吗,难道这是它施舍给我的吗?我端的是自己的碗,与他人何干?我吃肉还是吃菜,都是我自己用血汗挣来的,无需感激任何人,要说感激,也要感激我的父母的养育之恩。至于骂娘,你说我是骂娘,我说是针砭。另一个老朋友也开始了他的忆苦思甜,想当年,他的口袋里只剩下300块钱,出门都不敢,他说这话不知何意图,如果按照文革年代的忆苦思甜,应该是把过去的苦无限夸大,才能证明今天的甜是多么甜,关键的问题是,昨天的苦是谁造成的,而今天的甜是谁带来的。所以,文革时的忆苦思甜是这样开场的:选一个没有月亮的,伸手不见五指的夜晚,事先做好一顿用糟糠,树皮,野菜熬成的粥,再做一桌有鱼有肉的丰盛的酒席,把所有的电灯都关上,点上一个煤油灯,昏暗的油灯下,把用糟糠,树皮 ,野菜做的粥分给大家,一边吃一边控诉旧社会,地主资本家如何如何剥削穷人,压迫穷人,讲到动情处,大家会泣不成声,高呼口号。然后,一句共产党来了,所有的灯光忽然全部亮了起来,忆苦饭菜一下子变成了丰盛的酒席,解放了,人民当家做主了,大鱼大肉随便吃了,共产党分万岁,毛主席万岁的呼声响彻天地间。我的那位老朋友混淆了时间观念,他口袋里只剩下300块的时候,并非地主老财剥削的结果,那时候,地主老财早已经绝迹了,他是在新社会,红旗下,他勤奋努力,却几乎破产,这笔账总不至于算在地主老财的身上吧。而后来,他虽然勤奋了一辈子,也未见得发大财,混的不尽人意,他却要感恩戴德,三拜九叩,令人百思不得其解。
如果说你是既得利益获得者,你维护一下现有体制,不为别的,为了你的利益,也是可以理解的。问题在于很多在这个体制下混得惨兮兮的,已经完全被边缘化的人,却在强烈的维护着这个体制,只要有人对这个体制说三道四,那就像骂他的祖宗一样,他会冲出来不顾一切的替天行道,骂你是卖国贼,是忘恩负义的,无可救药的,数典忘祖的,没有良心的东西。至于对西方的那一套所谓的民主,自由,人权,更是深恶痛绝,认为那是西方敌对势力为了麻痹中国人民的精神鸦片,要坚决抵制。他们也关心美国,关心美国大选,这次川普当选,很多朋友就问我川普当选对中国是好是坏,好像对中国好,他们自身就能捞到多少好处,对中国坏,他们同样要受到伤害一样。试问,中国改革开放几十年,老百姓到底得到多少实惠,马路修得那么漂亮,高楼建得那么鳞次栉比,那一条马路是你的?你开车走高速不还是照样要交昂贵的过路费?哪一间房是你的,你要买房不还是照样要花费天价的房款?老百姓看病难,上学难,就业难的现象更是非常普遍。
如果说我在国内的最大感受是什么,我要说,我为我的一些老朋友感到悲哀,同样,他们也为我感到痛心。因为,我是一个固执的人,他们说服不了我,我无可救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