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独裁者交朋友 美国趣闻之三

前一阵子，一部搞笑的闹剧《The Interview》在全世界都掀起了不小的风浪。先是北朝鲜扬言若影片发行美国将得到应有的报复。原本定于2014圣诞日在美国等63个国家公演的，但制片商索尼公司在上映前遭到黑客“Guardians of Peace”攻击。一些尚未发行的影片的剧情在网上被公开，一些索尼内部的通讯被泄露，包括索尼高层对一些明星的负面评价。后来，“Guardians of Peace”还威胁将对任何公开放映的电影院发动“911般”的攻击。索尼先是决定下档，后来又决定在美国境内的部分电影院如期上映，同时在互联网上做电子发行。奥巴马还为此事发表过声明，敦促索尼不要屈服于恐怖分子的威胁。

 

 

这片子咱中文翻译为《刺杀金正恩》，其实更切合主题。要说这金三胖在美国也算是个接近家喻户晓的人物。但众所周知，美国大部分人对国际政治没有丝毫兴趣，三胖能出名在一定程度上是一条“小虫”的功劳：

 

 

是的，此人就是恶名昭著的NBA前球星丹尼斯·罗德曼（Dennis Rodman）。看过《刺杀金正恩》的读者都知道剧中有CIA派去刺杀金三胖的电视节目主持人与三胖打蓝球的场景，相信是受到了小虫罗德曼与三胖故事的影响。罗德曼曾声称在几次访问朝鲜后与三胖结下了“纯粹的友谊”，并自告奋勇要为美国做说客要三胖释放美国人质裴埈皓。在《刺杀金正恩》电影事件后又公开为三胖叫冤。可以说小虫罗德曼可能是被绝大多数美国人公认为邪恶势力代表的独裁者金三胖在美国不多的几个朋友之一。

但小虫罗德曼却不是第一个与独裁者交朋友的美国人（也不会是最后一个）。今天，坐家就给各位讲另一个美国人的故事；虽然她不如小虫有名，但故事的情节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上面照片中右面这位可能有点儿面熟，再看看下面这种照片能叫出他名字的人可能会更多了。他就是三胖的爷爷金胖子、三胖的爹金二胖、乌干达的阿明、伊拉克的萨达姆、利比亚的卡扎菲、阿尔及利亚的阿萨德等之前最为美国痛恨的独裁者、大名鼎鼎的巴拿马前政府首脑、前国防军总司令曼努埃尔·安东尼奥·诺列加（Manuel Antonio Noriega）将军。

 

 

此公由于脸面不平整，曾被美国媒体称为“菠萝脸将军”（General Pineapple Face）。诺列加1962年加入巴拿马国民警卫队，20年后爬到总司令位置。1967年时，他曾在美军巴拿马运河区军校学习过情报战。还专门到过北卡的Fort Bragg基地修习过心理战课程。这一切都是因为诺列加刚参军后在秘鲁上军校时就被CIA发展为情报员了，直到1988年2月，CIA才把他的工资单吊销。

 

 

一个插曲是，诺列加曾以巴拿马军官身份前往台湾中华民国政工干校（政战学校）“远朋班”接受训练。这个“远朋班”可不简单，据说截至1982年共有47个亚洲、非洲、中南美洲国家曾派军官到班受训，曾叫座到挤破头的地步。因为拥有该班学历将是他们晋升将军的踏脚石，诺列加的同学，或“难兄难弟”还有卡扎菲和萨达姆。有趣的是，这三个以反共为宗旨的“远朋班” 的高材生后来都被反共阵营的老大美国给干掉了（卡扎菲不是美国亲手参与的，但很多人相信美国和“阿拉伯之春” 脱不了干系）。

1983年，诺列加把国民警卫队改编为国防军，掌握了巴拿马实权。1989年5月巴拿马总统大选，反对党总统候选人吉列尔莫·恩达拉（Guillermo Endara）获得选举胜利，但诺列加宣布选举无效。同年9月美国对巴国实行经济制裁，12月15日诺列加宣布与美进入战争状态，自任国家元首。五天后，两万七千名美军展开代号为“正义之师作战”的军事行动，推翻诺列加的军事政权，扶持恩达拉就任总统。在美军入侵期间造成两千人死亡，包括巴拿马军人及一般平民。诺列加逃入梵蒂冈使馆，次年1月3日向美国投降。被押送到美国后，他受到10项罪名指控，包括走私毒品、洗钱、敲诈勒索、侵犯人权等。迈阿密一家法庭1992年判处他入狱40年，最终减刑为17年。随后，倒霉蛋独裁者诺列加（比被干掉的萨达姆和卡扎菲可能好些）又被法国一家法院于1999年以缺席审理的方式判处洗钱罪名成立。2010年4月被引渡至法国，获判7年监禁。厄运未了，法国一家上诉法院今年2011年11月批准向巴拿马引渡诺列加并在同年12月执行（见下图）。因为巴拿马法院也曾于1995年缺席审理诺列加，认定多项谋杀罪名成立，判处他60年监禁。现已年过80的“菠萝脸将军”大概要在家乡把牢底坐穿了。

 

 

而诺列加左边这个女孩又是谁呢？她名叫莎拉·约克，1988年初时是家住密执安州的一个10岁的普通5年级女孩。莎拉·约克就是独裁者诺列加的美国朋友，更确切地说是笔友。这种关系一直持续了几年的时间。三胖能与“小虫”交朋友当然是以篮球为媒，据说三胖在国外秘密留学时是个篮球迷。那小莎拉又是怎样和“菠萝脸将军”开始交往的哪？信不信由你，是诺列加戴的巴拿马草帽。

 

是挺酷的

 

就是在1988年2月的1一个晚上，莎拉和家人一起看电视。其时正是美国媒体大肆渲染诺列加与毒品贩子的关系之时。CBS的《60  Minutes》新闻杂志秀正在播出一段有关节目，莎拉的老爸、老妈就节目内容聊了几句，但话题最终转到诺列加的军帽上。原来莎拉的老爸收藏各式各样的帽子，牛仔帽、棒球帽、礼帽…。最得意的藏品是一个中国的绿军帽——他们把它称为“毛帽”。莎拉的老爸看着诺列加的草帽眼热，但又觉得一个大男人伸手要东西希望不大，随鼓动女儿给诺列加写信。当然老爸、老妈还要给莎拉出谋划策，教她怎样“甜言蜜语”后才能渐入主题。信的内容大意为：

“Dear General Noriega, congratulations on the patriotic support of your people. I hope this letter finds you and your countrymen well. I am a ten-year-old American schoolgirl. I study Central America. It is a special interest to me. I have seen you on television often here in the United States. Your hat was greatly admired here. Sadly, we can get nothing like it. I hope friendship will remain--”

虽然没有明目张胆地要，但意思也很清楚了。具体的邮政地址当然没有，所有就写上“曼努埃尔•诺列加将军，巴拿马城，巴拿马”，料想全世界也不会有第二个诺列加将军。当时也没把此事真当回事，谁料想一个月后还真接到了回信。接到信后，莎拉的老妈迫不及待地把信拿到了莎拉的学校。莎拉也很激动，毕竟不是每个女孩都能收到一个国家领导人的信的，虽然只有两句话：

“Dear Sarah, I feel honored by your letter. I appreciate your message of faith and friendship. I hope you continue sending your message and tell me about yourself and your city. With friendship and appreciation, General Manuel Antonio Noriega. ”

这以后，两人就开始了每月一封信的交往。莎拉主要写关于她家里、学校里的人和事，诺列加则主要谈巴拿马，很少涉及个人。当然还有礼物，包括莎拉（的老爸）心仪的巴拿马草帽。几个月后，诺列加邀请莎拉和她妈妈访问巴拿马，旅费全包。当时正值诺列加为《巴拿马运河条约》与美国打口水战，里根和老布什都声称只要是诺列加不下台就不归还巴拿马运河主权。诺列加威胁如果美国不批准这个条约，在1999年底前将巴拿马运河主权全部归还给巴拿马就会破坏运河。

 

 

众所周知，这巴拿马运河大大缩短了美国东西海岸间的航程，比绕合恩角缩短了1万4千8百公里。先是法国人花了20亿法郎（约合3亿美元），美国又追加了3亿7千5百万美元修建，于1914年8月15日开通的。在二次大战中，美国曾通过运河为几将被日本偷袭消灭的太平洋舰队补充了包括航空母舰在内的军舰。根据1903年美国与巴拿马签订的《巴拿马运河条约》，美国以一次付给1000万美元、9年后每年再付租金25万美元的代价，从而取得开凿运河和“永久使用、占领和控制”运河和运河区的权利。据巴拿马运河管理委员会的统计，从1914年运河通航后的86年中，共有约82.5万艘各种船只通过巴拿马运河，通过运河的货运量约占世界贸易货运量的4.3%。自1920年运河向国际开放至20世纪80年代末的60年中，美国从运河过往船只中收取的费用高达450亿美元，而巴拿马仅得到11亿美元。

诺列加觉得他的使命就是为巴拿马拿回来。在这场斗争中莎拉这把小枪当然不会被忘记，先是诺列加在群众集会时用萨拉的信当武器。后来一想，干嘛不把真人现身？这样，1988年10月莎拉和妈妈一起开始了为期一周的巴拿马之行。行前当然有不少阻力，从莎拉的姥姥、舅舅、一直到密执安周选出的国会议员。但莎拉的父母觉得应该鼓励和培养孩子自我思考和判断的能力，遂决定成行。

下飞机后的一番欢迎是免不了的，巴拿马市长还赠送了巴拿马城的钥匙给莎拉。这也是美国人得到的第二把巴拿马城钥匙，而第一把是个卡特总统的，起因当然是卡特在1977年在《巴拿马运河条约》上签的字（这个是新的条约，承诺美国将于1999年年底彻底归还巴拿马运河主权）。第二天，诺列加亲自接见了莎拉和妈妈，诺列加送给莎拉一个穿迷彩服的泰迪熊，莎拉送给诺列加自己编织的友情手链，一个雪景球，莎拉妈妈还亲手缝了一件衬衫给诺列加。只是在电视上诺列加的高大形象使得衬衫大了八个号，其实诺列加的身高还比不上莎拉妈妈。看来当时还没有类似PS的神器。随后的几天，莎拉和妈妈到处参观访问，诺列加有时间会陪陪她们。当然一切活动都会是巴拿马的头条新闻。一天，诺列加设家宴招待莎拉母女。莎拉和诺列加女儿和小朋友们一起在海边游泳。一个大浪打来，莎拉险些被卷走。报纸上的照片是一脸关切的诺列加用毛巾裹住莎拉，一点儿没有独裁者和大毒枭的影子，此时他“只是一个父亲”。

回国后，寒冷的密执安天气丝毫不能降低学校和同学们的热烈情绪。校长还宣布10月14日为“莎拉·约克日”，以表彰她对增进美国和巴拿马人民的友谊所作出的贡献。莎拉还被邀请到各地讲演，向大家展示她的巴拿马一行经历。但没过多久，负面的东西就来了。有指责莎拉的父母不该让女儿与独裁者交朋友、更不该让孩子访问一个有敌意的国度。更有甚者就直接说他们是卖国者。有一家伦敦的报纸称莎拉为“戴眼镜的婴儿”、“穿白袜、短礼服的波丽安娜”（注，指充满乐观思想并且以乐观思想感染着身边的人。起源于美国小说家爱莲娜·霍奇曼·波特的《少女波丽安娜》（Pollyanna））。最让莎拉受不了的是在电台采访时，居然有人问莎拉知不知道“诺列加曾强奸过和她同龄的女孩”。而另一方面，诺列加也没有忘记当初邀请莎拉的初衷。他继续与莎拉的书信联系，邀请莎拉、爸爸、妈妈、哥哥、同学、老师、校长、甚至城镇里唯一一个加油站的老板（这些当然都是从莎拉的信中听来的）一起在1999年12月31日美国归还巴拿马运河主权时一起到巴拿马目睹历史。当然，诺列加也没有忘记在莎拉生日之前祝她生日快乐。搞得莎拉把为诺列加和巴拿马辩护当成了责任，甚至直到今日还后悔没能做的更多。

整整一年后，莎拉再次访问了巴拿马。两个月后，老布什下令进攻巴拿马。战况当然是毫无惊险地一边倒，美军以阵亡20余人的代价占领了巴拿马。诺列加的秘书还在美军攻打巴拿马城时打电话给莎拉的妈妈请求援助，随有心，但一介平头百姓的约克们也实在帮不上什么忙。诺列加则潜逃到梵蒂冈住巴拿马使馆申请避难。美军随后开始了代号为“漂亮包裹行动” 的第二阶段战役，用诺列加在美国学过的心理战对付他。在使馆外大放摇滚乐，建造直升机场并日夜使用。知道心理战的厉害，十天后的1990年1月3号诺列加向美军投降，随即被押送回美国受审。

 

 

开庭后，莎拉还在母亲陪同下到迈阿密的法庭观看过，并在之后与他和他的家人保持了一段时间的联系。虽然诺列加被指控为大毒枭，但美国其实并没能找到任何铁证。最后只能靠着抓到的毒品贩子的口供为他定罪。这以后，这种关系对一个12岁的女孩有些过于沉重，渐渐地随着日月的流逝淡出了。

1999年年底，美国按期将巴拿马运河的主权归还给巴拿马。弄得很多美国人搞不清当初为什么打那一仗。诺列加的律师弗兰克·卢宾诺（Frank Rubino） 在为他辩护时曾说过这样的话：

“The United States will now trample across the entire world, imposing its will on so-called independent, sovereign nations. Unless leaders of foreign governments are willing to kneel once a day and face Washington and give grace to George Bush, they, too, may be in the same posture as General Noriega. ”

要说这位卢宾诺律师还真灵验，十四年后，老布什的儿子小布什总统又下令攻打萨达姆的伊拉克，并最终将其抓获。同样，美国并没有找到萨达姆拥有“大面积杀伤武器”的证据（这回不是LSD，而是WMD了）。可倒霉的萨达姆经伊拉克法庭审判，于2006年11月5日被判了絞刑。

 

 

两年后，若布什家出了第3个总统，三胖可能要小心了。但美国大概对泡菜没什么兴趣、对核弹有些畏惧、对中俄有些忌惮，所以三胖只要不被自己人作了大概有机会和爷爷和老爹一样颐养天年而终吧。

 

 

2015年二月9日

所有照片均来于互联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