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堪回首(四十二)
两个半月后,贵人贺氏诞下了皇帝的首位皇子。宫中张灯结彩喜庆万千,人人笑逐颜开,庆贺皇长子的降生。拓跋焘抱起娇弱柔软的新生儿,细嫩的绒毛若有若无蹭着他的脸颊,小巧的鼻子与纤薄的双唇都与他如出一辙,心中最柔软的一处温泉渐渐融化,流淌到他全身各处,令他情不自禁地贴近婴儿,柔柔地亲吻起来。
"陛下,请给孩子赐个乳名罢。"刚刚经历了痛苦的分娩,此时喜悦无比的贺贵人,躺在榻上笑盈盈对他说道。拓跋焘微笑看着她,又低头亲了亲儿子,满含柔情注视着婴儿,只觉他周身都充满了金灿灿耀眼光芒,晃得连眼睛都睁不开。拓跋焘不禁脱口而出道:"天真。就叫他天真吧。"
贺贵人欢喜非常,连声谢恩。贺氏是鲜卑人,自然知道鲜卑语天真是明晃瞩目的意思。这真是个响亮的好名字。贺贵人喜滋滋接过婴儿,万般珍爱地看着孩子笑。
这个孩子,比预先估算的出生日期早了十天。拓跋焘脸上的笑容渐渐呆滞,望着喜不自禁的贺氏,陷入了沉思。
人力确是无法与天抗衡的,即使是他这个天子。就算杜美人的孩子没有夭折腹中,他那个偷换计策怕也难达目的。既如此,是不是该原谅她了呢?他抬起头,郁郁目光不由自主向漪兰阁的方向望去。
她此时,在做什么呢?听到皇长子降生的消息,她会思念他们那个苦命的孩子么?那个被亲生母亲杀死在腹中的孩子。想到这里,拓跋焘的脸色重又阴沉下来,熊熊怒气再次涌起。这是不可原谅的。她的所做所为,是不可饶恕的错误。
更可恶的是…她竟然不认错!两个月了,没有一句求恕的话!
那日他离去前,没有对她做任何惩处。一是他当时还没想好该怎样责罚她,二是他觉得她一定会很快悔悟,然后上一道恳求饶恕的认罪表,把自己骂得体无完肤,按惯例这是待罪之人必要做出的表态,然后他会看在她痛哭流涕真心悔过的份上,逐渐打消掉心中的怨恨和怒气。他甚至想好了,一定不能在她第一次上表时就饶了她,一定要她再三哭求反复自责,让她尝遍悔恨的煎熬,失宠的痛苦,才能接受她的认罪,然后才会很宽大很仁慈地饶恕她的罪行,让她深切认识到谁是她的主宰,让她一辈子对他感恩戴德。皇帝赌着一口气,自顾自地想着。这个自命不凡的小丫头,早该让她尝尝被操纵的滋味了。以前真是宠她太过了。只有恩没有威,才酿出这么大恶果。他才是她的天,他翻手就可以托她上天堂,覆手就可以令她下地狱,她的一切甘苦荣辱,只在他一念之间。这回一定要狠狠治她一次,让她以后永不敢再冒犯他的尊严。
谁知她根本不理他这一套!自己干等了两个半月!只言片语的认罪都没有。那日虽然气得快发疯,也没断了她的供奉,两个月来各种贵重补品珍奇药材一样都没少,还不是心疼她亏损的身体,生怕她因此落下病根以后再难恢复?她那么玲珑通透难道会体味不出来他的用意?她是故意的。她犯了这么严重的错,在他眼皮底下搞阴谋诡计耍弄他玩,换别人早处死好几回了,偏生她一点感激之意都没有。拓跋焘的怒火蹭蹭往上冒。
他从没见过这般不识抬举的女子。这般冷漠。那颗心竟然比冰霜都冷。似乎他每一次对她展示温情,都被她冷冰冰地回绝掉。他忽然想起那次西河狩猎,他灯下看着她的憨然睡态,自以为是地胡思乱想。那时他以为这冷漠是她故意做出来的邀宠手段,不想让他轻易得到她的心,以退为进的小伎俩。他还记得自己捏着她的小鼻子,信心满满地说,小妮子,咱们有的是时间,咱们慢慢玩,我就不信征服不了你。今日看来果然是自负了。还有一次她难得流露出对他付出真情的回馈。"你不要对我这么好…你以后…会后悔的…"后悔了么?拓跋焘苦笑。一次次满怀信心地施予,一次次撞在墙上,一次次独自品尝挫败感。时至今日,她竟然胆大包天到这个地步,公然打掉他的孩子,竟还昂首挺胸振振有词,"是我自己投下的!我不要这个孩子!"明明全是她的错,可感到被挫败的,还是他。
第一次,他满怀真情捧起自己一颗心,小心翼翼捧到她面前。她却连看,都不愿意看一眼。"你我注定,今生无缘!"斩钉截铁的话象把尖刀,毫不手软地插在了他的心口上,只要想起,就疼得颤栗。她竟是这样的残忍,冷酷,无情。没有丝毫的怜惜。两年了,他一如既往地爱着她,没有一丝回报,得不到一丝怜惜。他是任人可欺的低贱奴隶么?他九五至尊的心是能随便刺伤的么?在她眼里,他究竟是什么?拓跋焘恨的脸颊都鼓了起来。
给你脸不要,就别怪我无情!这个猫与老鼠的游戏,我再也不和你玩下去了!他一拍御案,传命中书舍人:"拟诏!美人杜氏骄恣擅妒,怀执怨怼,数违朕令!无肃雍之仪又妖妄成性!削去她的嫔妃封号,废为庶人,别院安置!"
别院安置既是打入冷宫囚禁,今后怕再难出来。中书舍人惊讶张大嘴,一字未写。皇帝怒骂道:"你也活腻味了是不是?!"
中书舍人跪下道:"陛下可知皇长子降生,普天同庆,宜施恩减罚为皇子祈福求祥…"
"那就先写好了,过几日再发。"皇帝板着脸,忿然自语:"再让她嚣张几日!这次定要让她知道忤逆朕的后果!"
几日后椒房闾氏和乙弗氏分别产下一男一女。皇帝绷着的脸又笑了起来。接连开花结果,小公主小王子个个粉雕玉琢,奶香四溢往他怀里一塞,饶是他再不期待,倒底是自己骨肉,这一抱起就不再撒手,左看右看越看越喜爱,便也暂时忘了那令他心痛之人。
又过十数日,辽东传来大捷:魏国大军攻破燕国都城黄龙,国主冯弘携家眷儿女东逃高句丽,燕国灭亡。
冀州以北直到辽河南岸,这一大片广袤肥沃的黑土地,自此并入大魏版图。拓跋焘平定四夷统一北方的宏伟大业,几尽完成。然而面对捷报,拓跋焘并未表现出异常喜悦。凝眉疑惑片刻,他将先期赶回传喜讯的抚军高苟子叫到跟前。
"冯弘和他的儿子冯朗,如何逃到的高句丽?"
魏国以铁骑强兵攻打弱小一隅北燕,本是势如破竹如探囊取物。大军到达之际,燕国即刻土崩瓦解。如此实力悬殊,竟能让国君全须全尾的跑了?还带着一群后宫家眷,如游春赏花般从容?他拓跋焘哪次平定夷狄,不是活捉其国君然后在他这个征服者的注视下砍头灭族的?他压着内心的怒火,沉声责问丹陛下的将军。
一脸沧桑的高苟子,风尘黄沙的脸上带着明显的不甘与不解,忿忿回禀道:"笔公不许我们捉拿冯弘!那一大家子男男女女,全都穿着整齐的铠甲,在我军的眼皮底下,眼睁睁地,看着他们跑了!"
"到底怎么回事?!"
他们自然是不会知道,早在开拔之前,魏军主帅立节将军古弼的大名及其嗜好,就已传遍了燕国君臣上下。新婚燕尔的冯朗,拿起姐姐送来的藕色衣料,对着上面明矾水写出的字迹,再一次将已想好的应对策略回顾了一遍,确保万无一失,抬起头望着遥远的魏国方向,轻声叹息。"阿姊。"
姐姐送来贺礼之时,正是燕国穷途末路之际。拓跋焘灭燕已成定局,不过时间早晚,他实在没有心思庆祝自己的成家立业。"不过多添一个做鬼的材料罢了。"望着新婚妻子,他无声地哭泣。嫁给他的女子,今生何其薄命。不知什么时候,他们就要被那凶悍的姐丈虏到平城,双双去做刀下冤鬼,而这个日子,不会太远。既然如此,何不及时享乐呢。女子虽不幸,好歹是发妻,不能亏待了她。将那贵重的蜀锦交到妻子手里,叫她按着自己心意裁制一件新衣。片刻就见妻子抱着湿漉漉的衣料奔了过来,在他眼前一展,密密麻麻的小字呈现在他眼前。
"裁制之前的衣料都要先过一遍水的…妾命人拿去洗涤,刚一下水,衣料上竟然就出现了字迹…"
他一把夺过,反复阅读,思考再三,想出了逃命的主意。
燕国都城黄龙郊外四周的村庄里,忽然家家贮藏起神麴酒。拓跋焘的军队向来能征会抢,所到之处如蝗虫飞过,啃食得片甲不留。魏国人作战,尚保留着游牧民族惯有的习性:就地取粮,以战养战。拓跋焘一向苛刻于军粮的配置。每逢远征,只给他们几天的粮草,其余的,全部靠抢。抢不到?就地等死。是故魏人极其勇猛善战。害怕饿死的恐惧以及掠抢财富的激励,使得他们象群恶狼,所向披靡。尖头尖脑的古弼率领雄师来到黄龙城下,惊讶非常地发现,那厚重的城门竟然是敞开着的!原来是燕国一个叫古泥的大臣,见到他们的国主冯弘欲意抛弃群臣外逃高丽,对其丧失信心,临时叛变,打开城门打算投降魏军。副帅高苟子兴奋呐喊,一马当先就要冲进城去活捉冯弘,却被主帅古弼一声断喝拦阻住。古弼从怀里掏出三十六计,翻到那一页,对高苟子叫道:"空城计!这便是书上写的空城计!汉人奸滑,多诡计谲诈,城内定有伏兵,我们不可不防!"
古弼得意于自己过人的智慧,一眼识破敌人诡计。几万大军驻扎在黄龙郊外的村庄里。随后几日,古弼及一大批参军曹营,将抢来的羔羊美酒聚集一堂,日日喝到酒醉。
高句丽派来接燕国国君的军队到达黄龙,冯弘如同见到了救星,急忙登车藏身,一回头却发现冯朗带了他的十数名嫔妃,公主,儿媳,慢腾腾从皇宫中走来。其实她们已经走的很快了,只是从未出过门的女人,哪里知道行军打仗是何等的紧急。冯弘急得对冯朗大叫:"你带着她们做什么?这是逃命不是游园!女人们,全都是累赘…全都给我殉节!"冯朗面露厌恶之色,无视老父圣命,有条不紊地安排全体女人穿上铠甲,再命燕国仅剩的几千名最精悍的兵士,一圈圈将宫眷们围住,仿佛保护她们的铜墙铁壁。冯朗望望碧蓝的天空,坑杀那日姐姐凄厉的话语再次清晰地在耳边响起。
“记着,你若不发奋图强,你若自甘懦弱,你的人民就要象这样被杀戮,你族的女人就要象这样被奸淫被掠抢,沦为异族的生育器!看着,仔细看着!看清楚什么叫征服,什么叫屈辱,什么叫亡国,什么叫灭种!”
"身为男人,有保护弱女子的责任。如果置女人于敌人铁骑之下,就真的灭种了!"冯朗望着即将破灭的国门,发狠说道:"我们冯家,哪怕最后就剩一个女人,也有报仇的希望。"
这一队逃命的方阵从城里出来,魏军惊奇地看着他们施施然向东方走去。最里面是穿戴甲胄的妇女,紧贴着她们的是燕国的卫士,最外一圈是高句丽的士兵。回过味来的高苟子立即飞身上马,打算率领骑兵冲击这支方阵,酩酊大醉的古弼拔出佩刀直指高苟子胸膛。"谁敢不听我的指令,立斩刀下!"環首刀寒光一闪人马俱裂,高苟子急得仰面长叹又无计可施,眼睁睁看着燕国皇族带着一群妇孺,向东逃去。
"该死的尖头奴!罪不容诛!"听完高苟子抱怨的拓跋焘气得将御案掀翻,狂声大骂。
"酒囊饭袋!酒囊饭袋!叫这个蠢货扛着一坛酒一袋食,从辽东一步步走回京师!回来后免去一切官职,滚到广夏门去当门卒!"
与此同时,亡国公主冯季姜立于漪兰阁前,眼中蓄满辛酸悔恨的泪。徘徊良久,终于下定决心,推门进入。
她觉得无颜去见杜至柔。自杜美人流产至今,冯季姜日日处于愧疚与担惊受怕中。她万没想到这次落胎会如此凶险,差一点就要了人命。之后便见皇帝对杜至柔百般呵护,杜美人终于捡回一条性命,她的内心才稍微安宁了些。忽一日听到宫人四下小声传议,杜美人不知因何突然得罪了皇帝,已有三个月软禁于寝阁,连两位皇子降生的庆典家筵都不准出席,她的心再次悬了起来。宫中喜气洋洋,她随着众人向得子嫔妃道喜,口中是祝福的吉祥话,脸上是掩饰不住的悲伤。她想她失去的孩子。那个胎儿,才三个多月大。每到这时候,她对杜至柔的怨恨就又涌上心头。
她就在这些哀怨,迷芒,愧疚,不安中反复沉沦,时而恨时而叹时而悔,她已辨别不清她对杜至柔到底是何种感情,直到燕国灭亡的消息传入,她大哭一场后,突然迫切想见到她。那个本可袖手旁观,却冒着风险给她出谋划策的人,她父母兄弟的救命恩人。
她没了祖国,觉得自己象孤魂野鬼。虽然早就知道这是迟早要面对的事,国破那一刻,仍然心痛万分。从未有过的孤独萦绕心头。燕国存在时,虽然弱小,在她心里依然是一份依托,她是有根之人。如今她是风中漫无边际随波逐流的浮萍,找不到温暖的栖身之所,杜至柔曾经甜淡的笑容,越发清晰地浮现在她脑海里。她该去认个错的。在她面前忏悔自己的恩将仇报,乞求她的原谅,虽然不知能不能得到,但惟有如此,她才能稍微心安。
她慢慢向杜至柔的床榻走去。还未靠近,便隐隐嗅到一股淡淡的腥臭味。她忍住不适来到床边,榻上闭目之人闻声缓慢睁开眼,向她望去。冯季姜不禁大吃一惊。
她的鬓边簪着一朵粉红色的蔷薇花,在这妩媚艳色映衬下,她枯瘦得像一片深秋中萧瑟的落叶。仅仅几月不见,她象是换了一个人。曾经丰盈红润的双颊如今干瘪凹陷,失去光泽的皮肤槁如死灰,看着她的眼神暗淡涣散,昏浊无光。冯季姜抑制不住扑在她身上,放声大哭。
"你…怎会变成这个样子啊!"
杜至柔勉强一笑道:"我自醒来后就是这样了。陛下日日送来珍奇补药,无奈失血过多,气滞血淤,过于耗伤亏虚…本来已有些起色…那日长跪于地与陛下争执辩解…又伤了元气,直到现在,总在出血…"
冯季姜心中微微惊叹。杜至柔流产后的那一个月,皇帝是住在漪兰阁里的。每日不离身地亲自侍奉汤药,用情之深令众人叹息艳羡不已。"自醒来后就是这样了…"而皇帝仍日日陪伴身旁。无论她病得多么憔悴,骨瘦如柴腥恶难耐,皇帝对她的爱,一如既往。冯季姜一时感慨万千。杜至柔的容貌本就不属绝色,如今更是不复昔日容颜,自己的相貌远胜于她,却从未得到过皇帝真正的眷顾。果然承恩不在貌,在于投缘。
杜至柔的一只手揽在冯季姜的肩上,再次虚弱笑道:"难为你来看我,我这里…如此不堪…我身体尚未恢复,仍有污血流出,是故…阁中气息污浊难闻。自我被禁足待罪,再无人来,想点一炉熏香都不能…小丫头们,没人会点香…"
"我替你点。"冯季姜擦干泪水,起身上榻,跽坐于杜至柔脚边的香案前。她打开如意纹五足银熏炉,用香匙的留存的香灰上戳几个孔眼,再从炉边小银盒中取出薄薄一片银叶,覆盖在香灰上隔火。等待片刻,她随意轻展柔荑,纤长手指微翘兰花,探于香炉上方感应温度。感觉火候适中,她从盒中拈出两丸香球,投在银叶上,再将香薰盖子盖住,一缕旖旎温香从薰炉中袅袅吐出。
杜至柔微笑看着冯季姜。她点香的动作娴熟优雅,神情专注贞静。莹白如玉的手起伏宛转于烟雾间,飘舞飞扬似两朵淡雅的鸢尾花。她有些羡慕她的绮年玉貌,而自己比她还小半岁,却已枯萎得象个老妇,不知今生是否还能重新亮丽。
"是合香。"冯季姜深深吸气,怡然笑道:"沉香里透出清新雅致的花香,后味又有花蜜的甜腻。"
"是。"杜至柔点头,脸上飞闪一抹调皮:"那我考考你。可能分辨出配料,还有,如何配制的?"
"应是用沉香和檀香,削成小方粒后压碎。再取乳香和琥珀研成粉。以此四物混合于枣花蜜中,搓成桂圆大小的丸子,再以干品茉莉花滚于蜜丸之外,阴干,密封,窖藏。"
杜至柔微笑点头,笑容里是单纯的喜悦。那一刻她们同时忆起了初次结识时,二人烹茶赌书,斗棋点香的美好岁月,她们曾有过的纯真友谊。冯季姜刹那崩溃,伏在杜至柔身上痛哭流涕。
"静德!我…对不起你…对不起你!"
杜至柔脸上的微笑渐渐凝固,消失,迟疑片刻,她渐渐睁大双眼,看着冯季姜起伏颤抖的后背,难以置信地惊愕叹道:"是你?!果真…是你?!"
葡匐在她脚边的人把头埋的更低,呜咽悲泣的声音里满是悔恨。杜至柔呆呆看着她,半晌,喃声叹道:"我以为…无论如何…你是不会害我的…"
冯季姜抬起羞愧涨红的脸,断断续续抽泣道:"我真的是…糊涂。赫连瑷找我,给我药…我一直…下不去手,我反复告诫自己,不能恩将仇报。可是,后来的日子,眼见着陛下对你的盛宠不衰,想起我失去的孩子…我快疯了。这还不够,陛下还要在我伤口上撒盐。他完全把我当成了泄欲工具,当成你的替代之物…我一时气愤之极,丧失了理智,找了小罗给你下药…我真该死…"她捂住羞红的脸,失声哭泣。
杜至柔静静听完她的哭诉,沉默了一会儿,把手放在她的头上,凄凉笑道:"你不必过于自责。我其实,并不想要这个孩子的。"
冯季姜止住哭声,惊讶抬头向她看去。杜至柔给她一个安慰的笑,继续说道:"我说的是真的。我从未想过给陛下生孩子。意外怀孕后,我想过打胎,无奈医官不肯合作,我手中也再无可用的药物。我于是故意发狠虐待身边侍从,让她们对我怀恨在心。这是唯一有可能得到堕胎药的办法。以我之前在宫里的名声,引起的妒嫉…被人切齿地仇恨着,还怕没人前来给我下药么?那日你试探我的口风,我便知以前我至你落胎之事被你获悉了。你若知晓,那定是赫连瑷告诉你的。以她的个性,不报这个仇是不可能的。可我等了很久不见动静,直到过了前三个月的不稳定期,我以为…她就此罢手,放过我了。没想到…你们会拖到…六七个月的胎儿,打下来,那是要我的命啊。"
冯季姜再次羞愧无比地将头埋在手心里。杜至柔擦掉眼中泪,抚摸着她的头安慰道:"你真的不必过于内疚。我现在这个样子,是我自己造成的,谁都不怨。你大概是不会想到,你很可能…救了许多人的命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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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扛着酒囊饭袋走回京师的不是古弼,而是另一个打了败仗的将军,名叫奚斤。我把这招安古弼身上了。拓跋焘整人的方式真够有创意的。孩子气十足。奚斤用计攻打赫连定,不想被对方识破了,反将奚斤俘虏。士卒死了六七千。后来等拓跋焘御驾亲征平凉时,才顺手把奚斤解救出来。然后为了羞辱他,把他免为厨房管理员,叫他扛着酒食跟随御驾走回京师。"《魏书•卷二十八•列传第十七》:...斤众大溃,斤及娥清、刘拔为定所擒,士卒死者六七千人。后世祖克平凉,斤等得归。免为宰人,使负酒食从驾还京师以辱之。"
除此之外古弼征燕的乌龙之举是真的,我按史书上写的。
《魏书·卷二十八·列传第十六》:...(弼)后又征文通,文通求救于高丽。高丽救至,文通将东奔,民多难之。其大臣古泥,因民心之不欲,遂率众攻文通,开城门以引官军。弼疑古泥谲诈,不入城。高丽军至,文通乃随之。文通之奔也,令妇人被甲居中,其精卒及高丽陈兵于外。弼部将高苟子率骑冲击贼军,弼酒醉,拔刀止之,故文通得东奔。将士皆怨弼不击。世祖大怒,徵还,黜为广夏门卒。
打仗碰上这么不靠谱的主帅也够拓跋焘运气的。
后来北魏叱侘风云的冯太后,把北魏的三代皇帝牢牢纂手里摆布,极有政治才干,推广均田制,完善税收,把北魏变成了一个地道的农业国家,为北魏全面汉化做好了准备。她就是冯朗的女儿。五六岁时沦为北魏后宫奴隶,由其姑母,拓跋焘的左昭仪冯氏收养长大。再往后,把孝文帝元宏折腾的痛不欲生的冯幽后,是冯太后的侄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