異族婚姻中的異數
【此文寫於八年前,也是爲了記錄我與外子之間曾經遇到過的“奇事”。希望後來異族通婚的人們,不再出現這類問題】
異族通婚而產生宗教甚至種族之爭的事,仿佛只在小説上看過,想不到我自己也會遇到。那是1998至99年認識外子安德烈之初,在我身邊曾有過一段“宗教之爭”,倒不是我跟他有什麼宗教之爭,而是身旁的人,知道了我們的交往,而引起一“爭”。
那時,我常去溫哥華的一間華人基督教會,有了一位老外男朋友之後,心無成府的我馬上就跟教會裏的朋友講了:“嘿,我交了個男朋友,人非常好,是猶太人呢”,聖經上不是說猶太人是上帝的子民嗎?令我完全想不到的是,他們的表情好像並不太高興,有話想說,卻欲言又止。我心想早前還勸我找男朋友,怎麼我有了男友,他們又這種表情呢?
不久,便有教會的幹事找我談話,認真地問我跟男朋友的關係到了什麼地步,我用眼睛望了他一眼,沒有説話,這是我私人的事,你有何權利如此發問?他見我不説話,便進一步說道:
“你如果想跟你的猶太男友繼續來往的話,你一定要説服他信奉基督教。”
“為什麼?”
“因爲猶太人歷史上曾經迫害過基督徒,你如果想嫁給他,你就必須讓他成爲基督徒。”
我告訴他:
“首先,他本人出身于猶太家庭,父母以至祖輩全是猶太人,但他自己從不去他們的猶太教堂,也不信仰猶太教。其二,眾所周知,二戰時希特勒殺害了六百萬猶太人,其中還有不少是兒童。他的家庭在二次世界大戰飽受德國納粹反猶主義的迫害,家族中有好幾個親戚不幸死于集中營,理由只因為他們是猶太人。現在,因爲我和他戀愛,你們卻讓我令他改信基督教?我做不到。”
那位幹事於是用一種威脅的口吻說:
“如果你們結婚的時候,他還沒有成爲基督徒,那末,你們是不能在我們的教堂結婚的,這是教會的規定。”
我幾乎是含着笑告訴他:
“誰告訴你,我一定要在教堂行婚禮的?你是不是覺得我若結婚,便一定要在教堂行禮?”
幹事不再講話,卻跟我說,他們過兩天要去我家裏,親自跟還沒有成爲我丈夫的男朋友安德烈談談,我說沒問題。
果真,那天教會來了一男一女到我家,拿着聖經,安德烈也來了,很有禮貌地跟他們打了招呼,非常有風度地坐在沙發一角,這一男一女便開始宣講,他們都是在美國專門讀神學的,英文當然不錯,唧唧呱呱講了大概有一個多小時,安德烈始終沒有說過一句話,反而很專注地聼他們在講什麼。最後,他們要走了,安德烈站起身來,“THANK YOU”,禮貌周周地把他們送出門口。然後告訴我他也要告辭了,從頭到尾沒有說一句評論或批評他們的話,更沒有惡言相向。
過了很久以後,我問起此事,安德烈還是不願評論,只是說他們不懂。
母親也反對
我的母親(現已去世)也是虔誠基督徒,當她聽説我的男友是猶太人後,她的反應是這樣的:
“你怎麼不找基督徒做男朋友,為什麼要找猶太人?”
跟着又是那一套猶太人多少年前跟基督徒如何勢不兩立等等,我耐下心聼她說完以後:
“媽媽,你希望你的女兒找一個好人對不對,那末,從基督教堂出來的男人是不是個個都是好人呢?”
母親當然否認了這一説法,卻依然強調基督教和猶太教的水火不容。我只得說:
“安德烈是好人,我可以向你保證,至於這兩种宗教的矛盾產生于兩千年前,安德烈只是個普通現代人,他有什麼責任去承擔這兩大宗教的爭鬥呢?”
母親說她說不過我,但心中一直對安德烈有所看法,那時她已經病的很重了,住在醫院,我從加拿大回去看她,她第一句話便問,為什麼安德烈沒有來?我說他工作忙,不能來,她厲聲地問,難道他不知道我病的很重嗎?我馬上說他讓我向你問候。那個時候,我覺得母親好像變成了西太后,威嚴隨着病重愈發高漲起來,她沒有能力阻止我們的交往,卻很想凡事淩駕于他人。安德烈見到母親後的次年,母親便撒手人寰。
後來,我再去那間教會,以前跟我總是打招呼的所謂朋友,見到我仿佛不認識一樣,即使我跑過去打招呼,他們也是一臉的冷漠。我慢慢明白了,教會,不論是哪一種宗教的教會,都是人的團體,人的組織,他們要求的是百分之一百毫無疑問的向心力,凝聚力,假如有一個人敢于不遵照這個團體的意志,想擁有自己獨立的思想或見解,那這個人遲早會被逐出這個團體。
我,就是這樣一個不被這種教會歡喜的人,他們要求的是完全服從,不能存有任何獨立思想。從此,我不再去教會。
幾年後,這間教會有人打電話來,問我為什麼不去教會了,我這樣告訴他:
“我去還是不去教會,那是我自己的事情,難道我要跟你説明什麼嗎?”
電話那邊大概從來沒有聼過如此回答的,竟然無言以對。我趁機說了一句“Thanks your calling”便將電話放下。
很多作為基督徒的中國人,大概沒有留意到兩屆羅馬教皇,即現任教皇和去世的保羅教皇,都曾分別向猶太人真誠道歉,他們代表的是羅馬教廷向二戰期間被殺害的猶太人道歉,並強烈譴責反猶主義。教皇的這種誠墾與和平的舉止,感動了整個世界。想不到的是中國基督徒(部分吧)還沉醉在兩千年前的說教中,竟然想叫安德烈放棄猶太人資格,“投奔”他們的基督教,實在令人費解。
不久,我和安德烈舉行了婚禮(2000年),我們沒有選擇任何一間教堂,而是在卑詩大學植物園的一片綠草地上,頭頂藍天,面向春天欣欣向榮的植物花卉,在卑詩省首位原住民證婚官和朋友們的見證下,締結了我們的婚姻。至今我們互敬互愛,雖異族婚姻,卻無異端異數。
【全文完】(2014年6月修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