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国隔离日记|温室里的下午茶 (5/17)
英国隔离日记|温室里的下午茶 (5/17)
作者:Minnie Walker
二零二零年五月十七日 星期日 晴 农历四月二十五
我把甜碗豆花种在温室里纯属意外。
那是因为去年种的花结了籽儿,收了些,没事儿就在年末育了些苗。等到今年年初,苗已经长得很高很壮,但外面还很冷,就顺手种到了温室的角落里,尽量不要占太多地方,因为一个小小的温室,每年黄瓜西红柿辣椒种满了的。英国天气冷,到五月份都会有霜冻,像这些喜温的菜,我一般都种在温室里,可以保证丰收。一个温室,跟香港似的,巴掌大点儿地方,寸土必争,在里面种花是很奢侈的事情,更何况这花是种哪里都长的。
甜碗豆苗种下去不久,瘟疫来了,大家除了每天能出去一次舒和舒和筋骨,只能足不出户。我们经历了买不到厕纸,洗手液,过渡到买不到面粉,酵母,鸡蛋,然后网购告急,到后来急切想去看牙医的声音渐起,但这些都抵不上大家对自己头发无人打理的埋怨,全国人民都开始呼吁应该把理发师划归为和医生、超市售货员、邮递员一样的‘key workers’ (核心工作者)。
英国人披着没型的头发,在家拿着政府的补贴,喝酒看剧,下棋上网。超市调查显示,在‘居家令‘的这段时间里,酒的销售量上升了480%,喝完酒的英国人,披着头发上网继续抱怨,主要有两点:
1. 这样待在家里不是个事儿,对身心都不利;
2. 出去上班上学不是个事儿,谁来保证我们不被传染?
英国人现在的心情和头发一样没型。解禁还是不解禁?这是个非常纠结的问题。
就在这种纠结中,我们迎来了二战欧洲战场胜利 75 年纪念日。忆往昔,经历二战艰难岁月的英国民众,在这一日,家家户户摆出桌子,在大街小巷,大伙一起盛装喝了一次共产主义的茶。
他们吃什么呢?要知道,二战食物一直限购(和我们经历过的凭票供应年代一样)。虽然战争结束了,其恶果延续了很久,英国食品配给制度一直到五十年代才结束。当时蛋、面粉和黄油都非常有限,那么那次茶会的蛋糕是怎么做的呢?
当时大家拿出自己所有的存货,群策群力,发挥创作性,比如说用吉士粉(custard powder)做没有蛋的蛋糕,当然,糖是紧缺物资,英国人喜欢给蛋糕抹一层糖霜就成了相当的奢侈品了。根据当时的纪录,在没有糖霜的情况下,因为是五月,大家在花园里找可以吃的花,拿来装饰蛋糕。再比如香肠卷(即使是现在在茶会上也是要有的),当时即使肉铺买的香肠卷也都只有20%左右的肉,自己做的大多都是土豆泥和面包碎渣的混合物。但是就是这样的茶点,也催生着每个人脸上绽放的笑脸,那种幸福是油然而生的。
Ve Day Street Party
人只要心存希望,其他都是可以‘将就’的。前几天广播里一个老太太说:我不明白为什么被禁足在家里的人们有那么多抱怨?这才几个星期,无家可归的人住到了旅馆,无法上班的人有了补贴,一家人在一起有吃有穿,有网络,有电视有书,有人还有花园,还可以出去活动…头发长也成了问题,真无法理解。当初有那么多犹太人藏在各种窄逼的、不见天日的地方,不敢出声,一过就是好几年,和他们相比,现在这点瘟疫算不了什么。
是啊,人类在这一百年里,经历过很多灾难。灾难过后的人们,变得更加坚强,坚强到能足够应付下一个灾难。即使在和平的年代,像日本人那样经常遭受自然灾害的坚强民族让我深切地体会到:如何保持一颗平实知足、随时准备迎接困难的心态有多么重要。尤其在现在,更是意义深远。
想到这些,我走到温室门口,在正午温暖的阳光下打开了玻璃门,一时间,甜碗豆花醉人的馨香让我不由自主地笑了。在这世事难料,前景不明朗的时期,这一笑熨贴了一颗焦虑的心。我有了一个主意。
回到厨房,拿出早上捡的鸡蛋、225克自发面粉、糖、牛奶,烤了几个按女王厨师方子操作的司康饼。牛奶是附近农场订的,每天送来,也是极新鲜的。女儿做了三明治,我先生把方桌搬到了温室里,铺上了洁白的台布。他拿出自己外婆的茶具,沏了一壶上好的伯爵茶。女儿端来了茶点,最上层还放了一个这段时间超市每周五免费送来食物时给的巧克力蛋糕。不能再好了!
我和先生,盛装品茶,女儿吹了一曲二战时著名歌曲 “we’ll meet again”。当时的歌唱者Vera Lynn 今年已经103岁,依然健在。合着音乐,我们一起唱起了那熟悉的歌曲:
We'll meet again
Don't know where
Don't know when
But I know we'll meetagain some sunny day
Keep smiling through
Just like you always do
'Till the blue skies drivethe dark clouds far away…
碗豆花的甜味在歌曲中顺着伯爵茶的茶香悠然入鼻,我的辣椒西红柿黄瓜在脚边郁郁葱葱。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