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去来兮》（三十五）

李琪的话让你心惊胆战。你那个转身的动作居然让她看出军训在你心里留下的阴影；你只是简单地讲了讲你和女朋友之间的经历，她竟能猜出你心底一直不敢面对的东 西：女朋友离开你，你的责任更大。女朋友的家世很好，你出国前本来是打算结婚的。可你等着她提，你怕你贸然提出会让她为难，更怕被她笑话，你就一直等着，等到她成为别人的妻子。

    你表面上对李琪的看法不置可否，问她以前是不是学心理学的。李琪说不是，她是学文的，英文专业。

    你长长地“哦”了一声，难怪她的英文那么好，原来是科班。李琪没说话，抿了一口酒。

    你也喝了口酒，让李琪说说她的故事。

    李琪欠身给你夹了些菜放碗里，说，别光顾着说话，吃些菜吧。

    你也给她夹菜，一副相敬如宾的样子。一时间只听见你们安静的咀嚼声，像蚕啃噬桑叶。你想起你们第一次吃饭时，你争我抢的情形，不觉笑起来。

    你一直在吃，碗里刚空，李琪就又给你添菜。开始时，你还挺感动，慢慢你回过味来，她是想用饭菜堵住你的嘴，让你别问。

    你回过味来就更想问个究竟了，虽然你不抱指望她会说。根据以前你们斗嘴的经验，她只要问一句我为什么要告诉你，你就干瞪眼。如果你说我把我的事都告诉你了，你至少也得告诉我一些你的事，李琪回一句我又没让你说，你还是只能干瞪眼。

    李琪面色更红了，她没有像你想象的那样一口回绝。她挺直身子，紧贴在椅背上，喝了口酒，叹了口气说，从何说起呢？那些陈谷子烂芝麻你何必要听。

    你一听有戏，赶紧给她酒杯满上酒，说你随便说好了，比如你有没有男朋友，我是说以前。你强调“以前”，是害怕她现在有。

    李琪猛喝了一大口，说我以前结过婚，前夫就是外语学院的外教。

    李琪的自我爆料过于猛烈了，远远超过你的想象。你猛地捂住嘴才没有把嘴中的酒菜喷出去，你狼狈地用餐巾擦试手上和嘴角的残余物。

    还没等你继续问，李琪说，既然开口了，就全都告诉你。那个外教是个老美，一开始他说他离婚了，后来我才发现他们只是分居当时太年轻了，轻易就相信了他。后来他没离婚，我跟他离婚了，就这样。另外是他帮我联系出国的，也算是这个骗子还有点良心吧。

    你一直想要知道李琪的过去，她真的告诉你了，你反倒有种无所适从的感觉。窗户纸捅开了，外面灯火阑珊，没有你期待的春光明媚或者华灯初上。你在心里问了好几个问题：既然他欺骗了你的感情，你们应该势同水火，干吗还要他帮忙出国留学？你当初和他结婚，究竟是爱那个人，还是拿他当作出国的踏板？

    你不敢问李琪这些问题，当李琪问你有什么想说的时候，你问她本来学英文，干吗出来学会计？

    李琪直视着你，说这就是你想问的问题？我第一天其实就告诉过你，因为会计好找工作，这也是那家伙告诉我的。他在专业选择上，倒是没有骗我。

    你鼓足勇气问，你们现在还有联系吗？

李琪点点头，马上又摇摇头。

你突然间口气特别冲，灌了一大口酒，把杯子一顿，说你到底什么意思？有还是没有？！

李琪说，悠着点，酒别喝得太急，你看咱俩光顾着喝酒，连菜都没怎么吃。来点韭黄鳝糊，凉了就不好吃了。说着，就朝你碗里拨，鳝糊有点黏，李琪拨菜时，注意力明显不在菜上，几乎把满盘的鳝糊都倒进你碗里。

你抬手从李琪手里接过盘子，把剩下的都倒进她碗里。

你吃了口鳝糊，根本就没有细细品味细香嫩滑的口感，囫囵吞枣就下肚了，不是因为饿，而是想喝酒。等你拿起酒瓶倒酒时，那瓶红酒只剩下瓶子了。

李琪递给你一罐啤酒，自己也开了一罐，和你碰了一下说，没想到咱俩除了能吃，也挺能喝酒啊。

你从来没喝过这么多酒，脸和耳朵都烫得像发烧，但你脑子是清醒的，你没有忘记追问李琪和她前夫到底还有没有联系。

李琪的脸色也红得像做了特大亏心事似的，她吁了口气说，这要看怎么定义联系了。他不时给我写信，我基本不回。

你尖锐地问，那什么情况下你回他信？

李琪轻轻一笑，说你还真是挺能喝，看上去都像煮熟的龙虾了，思路倒是水灵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