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五千年”第二部《西风烈:西周篇》(四)
不窋的后人祭公谋父为了劝阻好大喜功的周穆王讨伐犬戎,把老祖宗不窋搬出来说:“当年先王不窋被迫迁往戎狄之地,但他没有荒废祖传稼穑手艺,而且立德立言立信,和当地人民打成一片”,祭公的意思是不窋以德服人,可周穆王坚信他可以以力服人,不管祭公怎么劝都没用,悍然发动对犬戎的战争。令人想不到的是犬戎人相当有幽默感,战事结束之后,他们“进贡”四只白狼,四只白鹿,让周穆王哭笑不得,而且此后他们再也不来朝见周朝。周穆王的一意孤行,代价太大了,他除了证明自己并非无所不能以外,还证明了犬戎人是可以演小品的。
不窋死后,儿子鞠继承当家人爵位。《周本纪》对于鞠没有任何记载,除了“立”与“卒”。其实在周的先祖里,鞠是个很重要的角色,不亚于不窋。鞠又叫鞠陶,他没有跟父亲不窋“回城”,而是在戎狄之地扎下根来。《括地志》里说:“不窋故城在庆州弘化县南三里,即不窋在戎狄所居之城也”,即现在的甘肃庆阳,不窋当年就是在那里被落实政策复官的。
鞠陶在庆阳和当地人相处融洽,戎狄人不拿他当外人,干脆把他当狄人看待,鞠陶不乐意了,心说你们才是狄人,你们一家都是狄人。鞠陶并没有把心里的一丝惆怅表现出来,仍然像白求恩一样发扬毫不利己、专门利人的国际主义精神,全心全意地指导当地人的农业生产,当地人亲切地称他为戎狄的贴心人,总之鞠陶的声望极高,他的声望是一笔巨大的政治资产。
鞠陶死后,他被周后人尊为“周老王”,他和父亲不窋、儿子公刘合称“三王”或“三圣”。周后来从甘肃迁往山西豳(或邠、彬,豳和邠同音,念彬)州,即现在的陕西彬县(旬邑县西南),西周最后的王周携王(周幽王之子)就在那里被晋文侯杀死。为了表示喝水不忘挖井人,周人把庆阳取名北豳,以为纪念周老王曾经的功业。
鞠陶的儿子叫公刘,“公刘”据《尚书大传》解析:“公,爵;刘,名也。”,据此公刘是周室第一个公爵,我对此颇为怀疑。祖乙和盘庚朝,公刘的七世孙高圉(念宇)和亚圉父子才是侯爵(邠侯),难道周家在殷商时爵位被下调了?倘若果真如此,祖乙和盘庚这两大德高望重的商王真是傻到家了,得罪人也不能这么没有技术含量吧?
公刘是《诗经》里少数获得“头版头条”待遇的人物,《大雅·公刘》篇把公刘夸得直追文王、武王,反正盖过了他父亲和爷爷的风头。《公刘》里六次吟唱“忠厚的公刘啊”(“笃公刘”),公刘实在太牛了,好像没有他不会的:他居安思危(“匪居匪康”),划分田界,科学种田大丰收(“乃积乃仓”);明白“枪杆子里出政权”的道理,用弓箭、盾戈、斧钺(念月,斧子装上柄就是钺)武装自己(“弓矢斯张;干戈戚扬”);公刘治军也很有一套,他根据山势、水流等地形来构筑军营,部队执勤分三班倒制(“其军三单”),算得上科学治军;他还勘探地形搞建筑,可不是一般的盖房子,而是建立一座新城,而且是都城!其全能直追五帝之一大舜。公刘先生的打扮很潮,虽然现在看起来很土豪:身佩美玉宝石,刀鞘倒是玉做的。(“维玉及瑶,鞞琫容刀”,鞞念柄,琫念绷,都是指刀鞘或其上的装饰。)
《周本纪》没说公刘建立军队、构筑城池,主要表彰他在农业生产上取得的伟大成就,还说公刘带领族人沿漆水、沮水南下,渡渭水,伐木取材,大概是为了造房子用(“自漆、沮度渭,取材用,行者有资”,“沮水”也许是错误的,“漆、沮”应该是来自《诗经》里的“自土沮漆”,“沮”并非指水名,而是徂(cú)的通假字,意为“前往”)。公刘天生是个做领袖的料,他的做派很像电影里解放军首长爱干的事,给不想留下的人发放盘缠,对于留下的人供给足够的生活所需,为行军打仗的士兵配备充足的粮饷。这么一来,大伙儿够愿意团结在公刘周围,于是人口大增。
古代和现代差异最大的一个地方是对于人口的态度。现在我们觉得众多的人口对于地球乃是不能承受之重,古时候人口则是财富。但我们不要以为古代提倡人本主义,事实上那时的普通人作用相当于现在的机器人,完全作为工具和生产力来使用,没什么“人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