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篇小说《归去来兮》（十一）

三

       你和李琪虽同在一个屋檐下，但见面的机会并不多。本科生的课不少，一周五天，每天上午都有课。你的课程不多，基本都排在下午，上午如果不去见导师，你通常是睡懒觉，下午和晚上几乎都泡在实验室里。你一日两餐（没有早餐的习惯）没有准时，很少和李琪同时吃饭，她都为你留菜，有时还有宵夜吃。

        李琪每隔一两天就去中国店买回新鲜的蔬菜、肉和鱼虾，每次都是她独自去，因为你们的时间凑不上。她买回菜后，把收据交给你。你愿意付超过一半的钱，可被她拒绝了。你解释说你应该多付些，因为她付出了劳动。李琪呵呵一笑说她心领了，还是按既定方针办。你也就不再坚持，一般都给她一个整数，开始时她要给你找零，把你惹急了，说：你能不能让我显得有点绅士风度？她就在你肩头拍拍说，好吧，谢谢根发绅士。弄得你哭笑不得，不过你心里是高兴的，你喜欢她的触碰。

        你们“同居”后的某一个周末，你一大早就起来想拦住她，还是给她溜掉了。你前一天晚上就打好主意，想第二天上午和她一起去买菜。你其实特别烦去商店买东西，如果李琪换成王琳，你会很高兴你不用去商店消耗时间。如果你真的跟王琳住在一起，那么去买菜很有可能是你；更有可能你们谁都不用去买菜，因为你们谁都不会、也不喜欢做。

        可惜的是晚上你没睡好，到凌晨才睡踏实，一觉醒来，屋里又只剩下你一个人。

        李琪把卫生间收拾得干干净净，水槽上方的柜子一分为二，左边是你的东西，很简单就是牙膏、牙刷、杯子及刮胡刀，还有一个放香皂的塑料盒。右边是李琪的，塞得满满当当，你有的她全有，居然还是把粉红色的电动刮胡刀！你把那把秀气的“刮胡刀”拿在手上左看右看，不明白李琪为什么要买这东西。（很久之后，你才知道那东西不是刮胡刀，而是除腿毛的。）

        你打开开关，那安静的震动声非常迷人，好像在召唤你用它刮胡子。于是你真的用它刮胡子，只几秒钟，胡子就刮干净了，而且非常舒服。你关上电源，心说这可真是好东西，以后你上班了，一定要买一个。你小心翼翼地把“刮胡刀”放回原处。除了这些东西，还有一堆化妆品，什么洗脸液、保湿剂、护肤液（BODY LOTION）、手霜（HAND CREAM）、脚霜（FOOT CREAM）、早上脸霜（MORNING FACIAL CREAM）和晚上脸霜（NIGHT FACIAL CREAM）及其他你连名字都叫不出来的东西。你简直要崩溃，你觉得脑子不够用了，在你印象里，一个“雪花膏”和蛤蜊油就足够了，眼、脸、身体、手脚分那么清干嘛？还分早上和晚上！你实在忍不住了，大声笑起来，你第一次看卓别林的电影就笑成那样。

        虽然未能实现和李琪一起逛街的计划，你心情还是不错，摸着干净的下巴，脚步轻快地去厨房吃了几片面包，喝了杯牛奶。

         你发现她卧房门虚掩着，从门缝里看到，床上的被子叠得整整齐齐。那时你忽然觉得自己的床像狗窝一样，于是你回屋也把被子叠起来，还把床单也抻平展了。这点小小的改变，让你觉得有焕然一新之感。那是你来美国后第一次叠被子。

        不知不觉你又站在李琪房前，你在门外徘徊了几秒钟，心理阴暗地走了进去。

        写字台被当她成了梳妆台，上面一本书都没有，又是一堆花花绿绿、琳琅满目的化妆品，你只认识其中的口红。一看之下，你眼界大开，原来“口红”不一定红色，可以橙色，可以紫色，可以绿色，可以蓝色，可以褐色，可以酱色，可以是叫不出颜色的颜色。她的口红居然有十几种之多，真令你叹为观止。汉语“口红”显然极不准确，还是英文“LIPSTICK”科学。为各类变种埋下伏笔。疑似课本的书籍靠墙码砖头似的叠放着，那架势像是要把它们送往废品收购站。最上面一本是《美国历史》，你“哧”了一声，美国有屁历史，数手指头再加脚趾头就算得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