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小说:小敏家(66)魂不归位
小敏扭开灯。陈卓正蹑手蹑脚朝卧室外走。
“还起来干吗?几点了。”小敏睡眼惺忪。
“才想到还有个东西没弄完。”
“明天再弄吧。”
陈卓憨憨一笑,“脑子停不下来。”
“一直这样可不行,魂不归位,我给你扎针。”小敏说着要起身。真贤惠。
陈卓连忙,“你睡你的。”
小敏叹一口气,“钱都是命挣来的,命没了,要钱干吗,老陈,你这年纪了,悠着点儿,这么干也小半年了。天天这样哪行。”
“我底子好。放心。”陈卓挺着肚子出去。创业以来,身材疏于管理,他肚子微微挺起。刘小敏老打趣说他是陪她怀孕。
他作息、饮食都不正常。有时候一天吃一顿饭,出去见人,又一通暴饮暴食。有时候忙得一宿不睡,白天只能去办公室窝窝。
陈卓却觉得创业让他年轻。有活力。想拼也敢拼。人生能有几回搏。是上是下,就看这一遭。不敢掉以轻心。
陈佳佳在国外也得到消息,她老爸创业初见成效,更关键是,她拐着弯从在邮电大学读书的高中同学那得知,金家骏现在是风云人物。再查查。家骏竟然和她老爸联手!
陈佳佳拨视频电话给老爸陈卓。第一句就是:“爸,你是不是不打算认我这个女儿?”
咄咄怪论。陈卓打了个激灵。
“谁胡说的。”他笑着。
“爸你都逆风翻盘了,我这亲生女儿还一点不知丝毫不晓,怎么个情况。”佳佳幽默风趣。
“晓不晓得以后还不都是你的。”陈卓也有幽默感。
“阿姨最近怎么样?”
陈卓惊诧,难得佳佳能想到小敏。“挺好。”
“还没生呢?”
“快了。”
“提前恭喜。”佳佳嘴甜。心酸。
“有什么事,说吧。”
“没事就不能问候问候,我就是被你的逆风翻盘给震了。”佳佳停一下,又问,“家骏最近怎么样?”
“我哪知道。你们私下不联系?”陈卓故意地。女儿和家骏过去处得不错。
“没联系。”佳佳说。
“家骏帮了点忙。”陈卓承认。佳佳心里有数,不再多问。换个话题,“爸,再读一阵社区大学,我打算回国了。”
“回来干吗?不转正规大学?”
“读了没用,我不是读书的料。”
“那也得读,上大学,是最基本的。”
“我就是想回去帮帮你。”
“现在用不着。”陈卓口气坚定,他不想让女儿辍学,“校园生活多美好,怎么就不懂珍惜。”
“美好有什么用,又不能一辈子待在里头,都是假象,世界都不美好,与其做梦,不如早点清醒。”
“我不同意。”陈卓拿出父亲的威严,“在什么阶段就该做什么事。早开花晚开花都不好。”
“爸!”佳佳不示弱,“你就是双标,对你自己宽容,别人严格,你不也突破常规,这年纪能生孩子么?合适么?你不也照生。我说什么了。你考虑过别人感受了么?都是反季节蔬菜谁也别嫌谁。”
“今天不谈这事,一会还有个会。”
佳佳忙说:“我回去也是为了陪我妈。”
“她又怎么了。”陈卓有点不耐烦。
佳佳忽然小声,“你可得保密。”
陈卓伸出三个手指,做对天发誓状,“保密。”
“我妈……”陈佳佳又犹豫。
“怎么了?说啊。”陈卓追问。
“我妈她……”陈佳佳支吾着,“算了不能说。”
“快说!” 陈卓好奇心被激起。
佳佳快速地,“我妈,离了。”
像是后脑勺被击了一下,陈卓有点发懵。
“跟谁?”他问得毫无章法。
“离婚,离婚,离婚!”佳佳强调三遍,“你说跟谁,还能跟谁?”
陈卓才反应过来。李萍跟洪卫离了婚。
“因为什么?”他问。
陈佳佳撒了个谎,“这我可不知道,我妈情绪很不好,上次跟你离婚,她低落一年,这回不知得多久,我怕她自杀,”口气严重,“所以想回去陪陪她。”
“你妈又不是小孩子。”陈卓知道她,“谁死她都不肯死。”
佳佳着急,口不择言,“黄泉路上无老少,谁说自杀的都是小孩,中年妇女想不开也自杀。”
“再说。” 陈卓得想想。
“反正你保密。”佳佳最后叮嘱。
大马路上,车漫无目的地开着,陈卓恍恍惚惚。
他前妻李萍又离婚了。这是个重磅消息。女人离婚一次,可以说是丈夫不好,离婚两次,外人恐怕就要说是你的毛病。陈卓想直接开车去找李萍,问个究竟。可不成。他是前前夫,有什么立场和资格去问她和前夫的事情?也没意义。虽然这一次,他是真的担心她。去跟小敏聊聊?荒唐。陈卓觉得暂时不宜透露。小敏大着肚子,情绪不能太波动。而且他如果告诉刘小敏是什么意思呢?给她一个嘲笑他前妻的理由?不是君子所为。
路口,陈卓手放在方向盘上,微微发怔。绿灯了。他还不前行。后面的车按喇叭。陈卓才回过神,上油门。
想来想去,他决定见徐正一面。侧面打听打听李萍的情况。
白鹿餐厅。陈卓先到的。把菜点好。徐正快到,陈卓让服务员上菜。“姐夫,”徐正一边打招呼一边脱外套。他还叫他姐夫。陈卓招呼了一下。两个人喝了几口茶水。
徐正笑着问:“是我姐让你来做我工作的吧。”
“做什么工作?”
“他们反对我和小捷。”徐正说出来又觉得自己想得太偏离轨道。李萍跟陈卓都离婚了,怎么会找前夫来当说客。
“哦,不是。”陈卓说。停了一下,又顺着问:“你姐最近怎么样?”
“还那样。”徐正脱口而出。陈卓看着他的脸,不像撒谎。看来徐正不知道李萍离婚。陈卓犹豫要不要告诉他。
徐正问:“姐夫,我和小捷的事,大姐什么意见?”他更关心这个。大姐是指刘小敏。一会几茬“姐”,陈卓得迅速转换。
他笑说:“大姐支持,一直都支持。”
“最近呢,也支持?”
“最近没工夫支持,身体不方便。”陈卓幽默地。
徐正两说两声哦。菜上来,米粉肉、火焙鱼、瓦罐汤、炒辣子,都是江西特色。
“你跟大姐算正式结婚了?”
陈卓没想到他问这个,愣了一下,他和小敏刚领了结婚证,“是,你姐让问的?”陈卓忍不住多心。
“不是不是。”徐正笑呵呵地,“你们算先上车后补票。”指小敏和陈卓先怀孕才结婚。
“现在都不这样么。”陈卓不懂徐正的担忧,不以为意。“那意思是,如果上不了车,票就不补了?”徐正探问。“那补什么?”陈卓夹了一筷子火焙鱼往嘴里送,“不过我们这个年纪跟你们年轻人不一样。我和你大姐都有孩子,上车本来就是意外。意外发生了,补补票也没关系。年轻人不一样。最好还是按照程序,买了票,再上车,一码归一码。也就是现在开放,要在几十年前,你要先上车后补票,唾沫星子能把你淹死。”陈卓皱皱眉,深问,“干吗,你和小捷已经上车了?”
“不不。”徐正摆手,“就那么一说。”
“别胡来。”陈卓提醒,“得有分寸。”
饭菜吃得差不多。陈卓决定摊开说,毕竟徐正不是外人。他问徐正,“你姐的事情听说了么?”
“哪个姐?”
“李萍。”
“什么事?在美国买房子了?”
陈卓没停顿,直接说:“你姐离婚了。”
“跟谁?”徐正和陈卓之前一个反应。都被震得犯傻。
“你姐,李萍,离婚了。”陈卓重新阐述。
“天!”徐正轻轻感叹,又说,“难怪最近她没反对我和小捷。”
“他和你姐夫之间有什么不可调和的问题?”陈卓迷惑不解。徐正想了想说没有。陈卓道:“那就奇怪了。”
去短途旅行之前,徐正去看了李萍一次。这回到姐姐家,徐正似乎才看出些端倪。进门鞋柜处,男士鞋子少了。几乎没有。沙发上过去会搭两件洪卫的衣服,如今也看不见。当门口摆着的姐姐和姐夫的艺术写真,也被一幅风景画代替。几乎成了离婚的铁证。
再看看姐姐的精气神,似乎大不如前。徐正忽然想起此前李萍针对婚姻发表的一番言论,恍然明白,那应该全然是李萍自己的感悟。谁能对谁好一辈子?谁又能陪谁一辈子。
阿姨端上刚洗好的水果。李萍翘着二郎腿,跟弟弟说闲话。问家里父母怎么样,这个那个亲戚如何,又问到徐正跟刘小捷的近况。徐正直言不讳,父母已经同意,但要先有孩子后结婚。
“这样保险。”李萍说,“现在好多不生。”有了孩子,等于女方对家庭有了最初的贡献,男方才能娶她。的确,对于公婆来说,儿媳妇的意义,一个陪伴他们儿子,另一个就是生孩子。李萍没生,所以跟洪卫妈始终搞不到一块。和睦不起来。李萍又是不习惯演戏的人。
她痛感深切。
“姐夫呢,”徐正问,“单位有个项目要出差,我正想咨询咨询加拿大的行车路线。”
“导航不就行了,他也不懂。”李萍搪塞过去。
徐正又问佳佳在那边怎么样。如果去出差,一定去看看她。李萍说:“吵着回国呢。”徐正疑惑,说书不读了吗。李萍叹口气,“她读书,就是糊鬼,走一步看一步吧。”
徐正中午在李萍这吃午饭。吃完饭告辞,姐弟俩并没有提及和离婚有关的话题。徐正心里有数,决定以后多来看看姐姐。临别前他说:“有事给我打电话。”李萍微微一怔,心里猜到徐正可能耳闻。“去吧。”李萍挥手,待徐正进了电梯才转身关门。一抬头,却见玄关处的山水挂画清幽深远。不久之前,这里挂着的还是她和洪卫的写真。
李萍无奈一笑,百密一疏。知道就知道吧,她相信徐正也不会坏她事。骗天骗地骗任何人都可以,就是不能骗自己。李萍至今还觉得跟洪卫离婚是对的,要不,整天对着那孩子,她会发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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