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蛮族兴起》：文明的征服和野蛮的反抗

看完了Netflix的《蛮族兴起》，知道了些闻所未闻的历史知识，也有了些感想。

自古的征服，并非都是文明征服野蛮，也不是一概的落后就要挨打。落后的，野蛮的征服发达的，文明的例子比比皆是。但古代罗马的征服，中国秦朝的统一和近现代西方对新大陆和世界的征服，是文明征服的例子。

就拿秦征服的例子而言，当嬴政挥鞭时，秦在文明程度上已经远远超过列国了。

秦制的根源，是公孙（商）鞅所作的变法，可归纳为下列十一个主要的具体项目： 一、强迫人民学习最低程度的礼仪。父子兄弟姐妹，不准同睡一个炕上，必须分室而居（炕， 用土坯或砖砌成的大床，设有灶门，冬天可以在其中燃火。北方冬天严寒，一家老幼全睡在上面 取暖）。 二、统一度量衡制度。强迫全国使用同一标准的尺寸、升斗、斤两。 三、建立地方政府系统。若干村组成一乡，若干乡组成一县，县直属中央政府。 四、建立社会基层组织。十家编为一组，互相勉励生产和监督行动，一家犯法，其他九家有 检举的义务。而检举本组以外的其他犯罪，跟杀敌的功勋一样，有重赏；藏匿犯人，跟藏匿敌人 一样，有重罚。 五、强迫每一个国民都要有正当职业，游手好闲的人，包括世袭贵族和富商子弟，如果不能 从事正当职业，一律当作奴隶，送到边疆垦荒。 六、用优厚的条件招请移民。不分国籍，凡到秦国从事垦荒的，九年不收田赋。以求人口迅 速增加，而人口就是兵源。 七、鼓励生产。人民耕田织布特别好的，积存粮食特别多的，免除他的赋税和劳役。 八、一家有两个成年男子，强迫分居（这是增加生产和增加人口的手段）。 九、人际间争执，必须诉诸法庭裁判，不准私人决斗。私人决斗的人，不论有理无理，一律处罚。 十、对敌作战是第一等功勋，受第一等赏赐。 十一、必须作战有功才能升迁。贵族的地位虽高，商人的财富虽多，如果没有战功，不能担任政府官职。

现在有人贬低商鞅变法仅仅是“愚民”“弱民”的权术，这是不全面的。从这十一个项目，可看出变法前，秦国那时还处在半野蛮状态，落后、穷困、腐败和一片混乱。也可看出变法意义不仅是单纯的改变法令规章，不仅是单纯的只改变上层建筑，而是彻底地改变，军事改变，政治改变，政府组织和社会结构、风俗习惯改变，甚至道德价值标准和人生观念都要改变。“变法”是人类智慧所能做到的最惊心动魄的魔术，它能把一个侏儒变成一个巨人，把一个没落的民族变成一个蓬勃奋发的民族，把一个弱小的国家变成一个强大的国家。一千年后，日本效法公孙鞅，实行变法，即著名的“大化维新”，使一个跟当初秦国同样落后的古老日本，崛起为一个文明强国。再一千年后，日本效法西方，实行“明治维新”，蜕变为一个现代化强国。历史已显示一个定律，处在巨变的时代，有能力彻底改变的国家强，改变而不彻底的国家乱，拒绝改变的国家则继续没落，只有灭亡。

罗马发展出了远远超过其周边地区的文明，就开始扩张。它的扩张方法，不是单纯地攻城略地，而是播散文明，将被征服地区变成和罗马一样。这是个系统工程，一个地区被攻占了，罗马就要把路修到那儿，在那儿按照罗马的样式，建立城市，有宽阔的大路，高达六层的高楼，供水系统，排污系统。参观过两千年前被火山灰淹没而完整保存的庞贝古城，就可以看到2000年前的古罗马城市，文明水平能比过现代的很多地方。除了形式，罗马也把其法律，习俗，语言，行政制度和意识形态输出到这些地区。

从人类的发展的角度，这种文明的征服是好的，有利于人类的发展的。但征服的过程不是温文尔雅的，就像毛主席说的那样，革命不是请客吃饭，不能那样雅致，那样从容不迫，文质彬彬，那样温良恭俭让。征服是残酷的，推广文明的过程也是残酷的，而这给被征服民族带来痛苦，他们会反抗，反抗甚至会成功，推翻文明的征服者，就像最近野蛮的阿富汗人打败了美国人一样。这是个现实的存在，存在的就是合理的，本片就描述了古罗马期间的一些蛮族反抗事件。

第一个出场的是汉尼拔（Hannibal),严格说他不是蛮族，而是另一个文明国家的将领。非洲和黑人并不是人类文明历史的二等民族，埃及人就是黑人，和罗马共和国同时代的
迦太基（（Carthage)人也是黑人,这是一个中心在非洲的强国，被罗马征服后，被命名为Africa省，这就是非洲地名的来历。

汉尼拔的成就，就是其领导了一场出其不意的远征，领军跨过阿尔卑斯山，差点灭了罗马。其实，被清朝灭亡的准格尔国的一次远征，远比汉尼拔要艰难，但淹没在历史的长河中，在这里再提一次。

一七一六年，准格尔汗策妄阿拉布坦组织一支八千人的远征军， 命他的大将大策零率领，奇袭拉萨。这是世界上最勇敢、最困难和时间最长的一次闪电突击。 从伊犁到拉萨，航空距离一千九百公里，要越过六千米的天山——比阿尔卑斯山还高二千米，绕 过五百公里纵深的塔克拉玛干沙漠，还要攀登七千米的昆仑山，才能爬上世界屋顶的西藏境内， 然后又要在一千二百公里不见人烟的冰天雪谷中秘密行军。 大策零这支远征军自一七一六年十月出发，白天潜伏，夜间前进，十个月后，于次年（一七 一七）七月，神不知鬼不觉地接近西藏首都拉萨。拉萨附近人烟稠密，既不能杀绝，又无法躲避， 大策零就对那些受到惊扰的藏民说，他们是送丹衷夫妇回国省亲的卫队。当时土伯特的首领拉藏汗老了，中国方面一再警告他要防备准噶尔汗国的突击，拉藏汗认为这是最幼稚的挑拨离间的手法。现在准噶尔远征军从天而降，攻陷拉藏汗所住的布达拉宫，把拉藏汗杀掉。为了斩草除根，策妄阿拉布坦下令把其女婿丹衷也杀掉。西藏于是被并入准噶尔汗国版图，策妄阿拉布坦完成了他父亲、叔父、祖父们的伟大心愿。

片中依次出场的维利亚修斯（Viriathus),斯巴达克斯，阿米尼乌斯（Arminius),布迪卡（Boudica),斐立迪根（Fritigern),阿拉立刻（Alaric),阿提拉，盖赛里可（Geiseric)。对我而言，除了斯巴达克斯和阿提拉听说过外，对其他人都是闻所未闻。

阿米尼乌斯是日耳曼人头人的长子，从小和弟弟一起被送到罗马为人质。罗马人为了约束蛮族，将其贵族的孩子收到罗马洗脑，一来这些蛮族不敢轻易反叛，二来这些孩子回去后有了罗马心，就能长久归顺。

但阿米尼乌斯是个另类，长大后回去担任当地的罗马军将领，却身在曹营心在汉，诱使两万罗马精兵进入日耳曼人伏击圈，杀得一个不剩，是罗马有史以来和蛮族战斗所遭遇的最大损失。其后，阿米尼乌斯的弟弟，带着罗马军复仇，打败哥哥，重新恢复了罗马的统治，这是个很有意思的故事。

布迪卡是不列颠土著凯尔特人的王后，因为其亡夫死时，没有请示罗马直接将王位传给了女儿，罗马军当众鞭笞王后，强奸女儿。布迪卡矢意报仇，用魔术骗取其他部落的同意，组成联军，偷袭罗马在不列颠的都城，进行大屠杀。可称恐怖主义的先驱。

斐立迪根,阿拉立刻,阿提拉，盖赛里可的故事是相互联系的，直接和罗马的灭亡有关的。匈人（Hun)在欧洲崛起，不断袭扰罗马外围的哥特等日耳曼人，迫使哥特人要求进入罗马境内避祸。罗马人没有善待这些哥特人，反复惹火了他们，哥特人反叛，甚至攻克了罗马城，迫使罗马裂土求和。斐立迪根,阿拉立刻是不同时期的哥特人领袖。

罗马的扩张，是有其经济理由的。领土扩张，可以获到新得地区的资源和税收，相比其战争支出，是有很大赢利的。而且在地中海沿岸，运输方便，调集军队容易。但随着罗马军朝欧洲腹地进军，运输线越来越长，侵略得不偿失，因此，罗马逐渐停止了扩张的脚步，在沿边构筑城墙，或利用河流，山脉等天然屏障。但到了罗马后期，蛮族反复入侵，罗马已经风雨飘摇，难以为继了。

匈人是否东方匈奴人的后代，史学家一直争论不休，考古证据也莫衷一是。据历史记录，匈人领袖阿提拉有明显的东方人特征，和匈奴人有联系是有可能的。现代匈牙利还有阿提拉大街，阿提拉被认为是匈牙利民族的英雄。但历史记载，这是个极其残暴无情的人，在其成长的过程中，就相继杀了老子和兄弟，他也是自信心极强的人，自认上帝，连信奉基督教的罗马人，也认为他是“上帝的鞭子”，来惩罚有罪的人类。

罗马皇帝的姐姐，写信给阿提拉，愿意嫁给他。阿提拉为此改变了只是劫掠的行为方式，而志在夺取罗马政权，罗马危如累卵。紧急关头，罗马将军和死对头哥特人结成了临时的同盟，在罗马历史上最激烈的一场战役，沙隆战役中战胜了阿提拉。从此，匈奴沦落了。而组织这场战役的罗马将军，被嫉妒的罗马皇帝杀死。而罗马皇帝也被那位将军的亲信暗杀，罗马政权摇摇欲坠。

最后一击是汪达尔人领袖盖赛里可使出的。Vandalism, 这个词使汪达尔人遗臭万年，但盖赛里可也因为毁了罗马城，娶了罗马皇后而青史留名。

联想到现代，我不得不想到，美帝国主义的崩溃可能真的倒计时了。不得不承认，盎格鲁撒克逊人的征服，是文明的征服。大英帝国和蒙古帝国，阿提拉帝国那种以破坏为主旨的帝国是不一样的，它在扩张的同时，给世界带去了前所未有的文明。作为大英帝国的继承者，美国的征服还在继续，而且已经不是以军事占领为特征，而是以意识形态，经济，制度为主要形式。

但英美的征服，肯定不是温文尔雅的。印度丈夫死后妻子要火殉，英国人就下令，谁搞火殉就绞死谁，这激起了印度人民的反抗，被残酷的镇压下去了，火殉逐渐淡出了历史，这是好事还是坏事？八国联军占领北京时，下令谁要是随地大小便，就罚鞭刑，这也是让北京人非常屈辱的，奋起反抗者有之！

霸权的真正后盾，不是意识形态，不是政治正确性，而是经济军事优势。三十年前，东德人到了西德，大陆人到了香港，一看这物质条件，一切的意识形态教条都灰飞烟灭了。而今天的大陆人到了台北，怎么能和上海相比，怎么看怎么土，就算到了纽约，啥玩意儿，地铁里竟然不能打手机，这在中国二十年前就行了。所以今天的大陆人，出国更爱国，唱着我和我的祖国永远也不分离，心里也是如此，表里如一！让今天的中国人，靠眼见为实来向往美国，向往西方，已经很难了！

美国失去了经济的优势，军事的优势也渐渐失去，民主走向了歧途，两党为了斗而斗，越来越难以形成共识。民主并不是天生的胜利者，几千年前就有民主制，在和专制的竞争中失败了，被淘汰了，希腊败给了斯巴达，罗马共和国变成了帝国。过了上千年，民主制才死而复生，但也出现过倒退，出现过复辟。1931年，德国人民把票投给了希特勒，当希特勒宣布，永远废除民主制时，得到了雷鸣般的欢呼声。今天，在东欧，专制又在抬头，而在俄国和土耳其，出现了实际上的专制。

罗马灭亡后，欧洲进入了黑暗的中世纪，不但人们的精神生活非常痛苦，连物质文明也倒退了很多。罗马时代就有排污系统，而到了十八世纪世界上最发达的城市伦敦，人们还是把大小便倒在街上，霍乱盛行。

可以预想，如果美国灭亡了，民主制失败了，人类又会进入一种何等黑暗的时代！但历史是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而且历史是会不断重复的。

但愿不会不幸而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