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塔，请你帮我变聪明”

圣诞应该是美国最隆重的节日了吧。从十月份入秋转凉之后的万圣节开始，节日的气氛就随着家家户户台阶上的南瓜和稻草人在空气里弥漫开来。及至烤过金黄的火鸡，感恩了印地安人之后，圣诞的装饰灯，就在寒冷的冬夜里亮遍整个街区了。这一亮，就亮足整个十二月，直到过完圣诞、一只脚踏入了新年才收摊。这之后，大家便安安静静地在炉火边等待一场又一场的暴风雪。

我不知道，相信耶稣的人是否愿意以这样的方式庆祝主的诞生，对于大多数人而言，甚至是教徒本身，现在的圣诞节其实更像是以宗教的名义衍生出来的一场世俗的庆典。在这场热闹里，孩子们最最关心的，当然就是圣诞老人了：还能到哪里去找一个根本不认识的花白胡子老头，放着好端端的大门不走，偏生要半夜三更从烟囱里钻进来，单只为给这一年来实在都不怎么乖的自己送一个渴念许久的礼物？

父母从扮演圣诞老人这一场游戏里得到的乐趣，其实是不亚于孩子的。早早先从孩子那里探得口风要什么，偷偷买了礼物包好藏起来。圣诞夜临睡之前领他房间里四处打探，并无半点送礼的迹象，于是引导失望的孩子检讨一年行为的差错，认错之后他便郁郁地睡了。第二天早上天刚亮就被叫醒，听得“圣诞老人”几字便一骨碌跳起来直奔楼下去了。后面一个录像头紧紧跟着，镜头里一个睡衣睡裤的小人，头发不及梳还翘在那里，一路翘到烟囱旁的圣诞树下。那里果然有礼物躺着，他的那个最大，爸爸妈妈也借光得了个小的。来不及地撕了包装纸打开礼物，怎么这么神奇这么准的啦，就是他要的那个托马斯火车嘛！他高高举起礼物跟爸爸妈妈分享他的快乐，全然忽略顶到他面前的摄像头。“虽然有缺点，但是圣诞老人到底知道你是个好孩子！”于是力数一轮他的优点，孩子听得眼睛发亮，又刚得了礼物，便慷慨献出拥抱，抱完了大人回被窝继续睡觉，小人坐在床上玩火车，有半天可以快乐。

这场游戏的高潮，是在孩子学会写信的时候到来的。我预先申请了两个电子邮箱，一个是他的，一个是我的，名叫“狗狗的圣诞老人”。今年圣诞要什么礼物呢？别来烦我，自己去跟圣诞老人写信吧。于是在狗狗九岁那年，他和“圣诞老人”有了以下的交流：

 

２０１０年１２月６日

亲爱的三塔，

今年出乎我的意料之外，我的成绩单里有两个２分和十二个３分。所以今年我要的礼物是请你帮我变聪明，我想每个科目都好，尤其语文变得好。我不知道这事是不是可能，很多同学都跟我说世界上没人能够帮别人变聪明的。

如果这忙你不能帮的话，那么就请你给我 LEGO Power Functions Passenger Train set 7938 吧。我还希望你能帮忙捐礼物到医院或者穷人家去，我的老师告诉我们说还有很多穷人家的小孩很可怜的。当然你如果直接给他们钱是最好的。

还有你可不可以到中国也跑一趟呢？我妈妈说你以前不送圣诞礼物到中国去的，所以我表姐从来没有拿到过。当然如果路实在太远了那你也不必辛苦自己了，虽然我可以帮你准备咖啡好让你在路上提神。

哦，不知道你可不可以多给我些礼物，因为今天老师问班上的小朋友想要多少礼物的时候，他们都说要５个以上（很多要１０个，一半要１５个，还有个叫卡尔的要了２０个呢！），只有我一个人要了１个。

对了，你是喜欢普通的牛奶呢还是巧克力牛奶？你喜欢什么样的饼干？告诉我我好帮你准备。

祝你圣诞快乐！

 

你忠诚的，
 

狗狗

 

２０１０年１２月７日

亲爱的狗狗，

真高兴今年你写信给我了。你长高了吗？变聪明了吗？

我也很高兴你信任我、告诉我你的成绩。这说明你是一个很认真的学生、在乎自己的学业表现。但是你也不要对２分和３分太在意，一个小朋友最最重要的是尽了自己最大的努力去学习。你尽力了吗？有没有少看点电视？每天都做爸爸妈妈给你的功课了吗？每天都练琴了吗？有没有每个礼拜都学中文？如果这些你都做到的话，你就不必为了成绩单不开心了。学校的评分标准今年变掉了，读完一学年才能拿到4分的。而且老师的观察并不一定是对的，因为他们学生太多了，有的时候他们管不过来的。但如果你没有尽力而为，那你就真的要努力了。

这个圣诞如你所愿我会给你两个礼物：
1. LEGO Power Functions Passenger Train Set 7938.
2. 一个专门教你写好玩故事的英文老师

关于送礼物给穷孩子，谢谢你关心他们。你不仅是个认真读书的孩子，而且还是个有爱心的孩子。但是你不应该让别人代你做善事，如果你有诚意的话，你应该用自己的钱给他们买礼物

 

爱你的，

 

三塔

 

p.s. 如果你今年圣诞还是去旅行的话，你就不必为我准备牛奶和饼干了。谢谢你。

 

２０１０年１２月７日

 

亲爱的三塔，

 

我今年长高很多了，也变得更聪明了。谢谢你指导我如何正确看待我的成绩单，你跟我爸爸妈妈讲的倒是一样的喏。在你提到的努力学习的单子里，除了学中文，我样样都做到了。谢谢你今年给我两个圣诞礼物，我是非常感激的。写故事的英文老师？那是谁啊？关于捐礼物给穷孩子，那么我就等春天来的时候摆摊卖旧货挣钱吧，我也会想办法卖我的卡通画来挣钱给他们买礼物的。

 

你忠诚的，

 

狗狗

 

p.s. 我们今年圣诞倒是又要出去玩了，我们坐邮船去巴哈马。

 

原来我以为这个写信的游戏还可以继续玩下去的，但是第二年叫他写信他已经不干了。同学里有哥哥姐姐的，老早戳穿圣诞老人就是爸爸妈妈扮的这个把戏了。而我们家里还在说，他似乎也将信将疑。接下来的几年里，信虽不写了，但礼物还是只管问“三塔”要的，而那礼物的递交方式，也还是老样子，圣诞前夜神龙不见首尾，“圣”诞了之后的早上，礼物依旧躺在圣诞树下。

后来问起他，“什么时候开始知道没有三塔这回事？”他说其实早就知道了。“那我们把礼物放在树下，你也没有质疑啊？”“重要的是有礼物，怎么来的不用管。”这是他的回答。原来这个游戏到后来玩到我们自己头上来了呀。

今年狗狗十六了，问起圣诞礼物，说要一把电吉他，即是电的，就要带一个功率放大器。我们讨论了一个大家都可以接受的价位，跟他说，自己到网上去找吧，用我的信用卡付钱。现在的礼物，不但不必麻烦三塔钻烟囱，连我也只有在付钱的时候有用，其他都不必参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