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17:1967年,3岁,第一次吃河虾(第二部分)
满兵入侵、清兵入关,冀东地区都是首当其冲的受害者。冀东的汉人,不仅如同当时其他地区的汉人受满清统治者的统治,还要受满清地主的压迫,这是别处所没有的。
这涉及到清初的跑马圈地。满清贵族和军勋人员,骑着马跑下来,那些世世代代汉人拥有的土地就成了他们的了。从而造成大量流民,有些流民只得反过来依附满人耕种土地,这样的人后来就被其他汉人贬称为旗奴。当然了,也有些汉人自动带土地依附满清贵族,地仍然是自己耕种着,但是要缴一定的保护费。这样的富人,其他汉民照样称他们为旗奴。
清兵入关后新的旗奴不是满族人,也不属于汉军八旗(除非极少数人后来被赏赐入旗籍)。
旗奴在满族人那里是奴才,在汉人那里还是高人一等的。满清二百多年,冀东的汉人就这样被欺负着。因为我自小听老人们讲这样的故事,对旗奴没有好印象,尤其是我讲的故事11里面文革中欺负我们一家的老F家史上就是庄坨村住着的旗奴。
所以,现在当家里领导看那些大辫子戏的录像时,我都时不常的挖苦:“你们家什么皇亲贵族?其实就是野人”。咱家领导的爷爷家是客家人,姥爷家是满族镶黄旗的。
作为业余历史爱好者,我甚为遗憾就是当葡萄牙、西班牙在全世界范围内开始征服蛮族上百年之后、英国在轰轰烈烈搞资产阶级革命的正当时,我们中华民族却被蛮族(满族)所征服。并且至今还有些无聊文人为其歌功颂德。
当然了,什么族群里面都有好人。邻近的庄坨村的韩姓旗奴就是非常好的人。韩家在民国和共和国时期、甚至改开之后都出了不少名人。
其中让我爷爷佩服的一位就是我村所属的十三大乡乡长韩燕庭。
我曾祖父死于37年抗战中的武汉,在北京天津的家族就彻底败落了,我祖父回到老家的一个堂伯父那里(就是被过继了),又娶了我祖母。他一回来,就赶上了冀东抗日大暴动。下面讲的故事都是爷爷告诉我的。
韩家是大户人家,每年过年时,老韩家杀三口猪,一头自己家吃,一口外卖,另一口猪对本村人是开放的、每一家拎走三斤肉是不要现钱的。一年之内,什么时候有钱了就把猪肉钱送过来,如果没有就不用给了,来年过年照样砍肉吃。好像周围十几个村子里,只有老韩家和我爷爷的老丈人家(我的曾外祖父家)这样做。
1937年秋天的一个黄昏,大乡长韩燕庭骑着高头大马由县城回家,哒哒走到河堤处,突然窜出来一个截道的,用撸子手枪对着他要他把钱交出来,韩燕庭也不下马就从马上把钱包扔到地上,这个刚当强盗的年轻人弯腰去捡,说时迟那时快,韩燕庭掏出盒子枪在截道的身边啪啪啪连发三枪,这小子一惊撒腿就逃。韩燕庭厉声喊道“回来”,这小子又乖乖的回来了。韩燕庭:“把撸子倒拿着给我”,这小子照办了。“把我钱包给我”,这小子也照办了。
韩燕庭把撸子枪的子弹退出来后把枪扔到地上,又扔下几块大洋,说“年轻人不学好,整这个”“你拿着枪跟钱快滚!”
这小子赶紧拿起枪和钱跑掉了。
韩燕庭看着他消失在夜幕中,这才安然回家。
庄坨的刘姓和韩姓是世代仇家,两大姓交恶好几代人了。1939年冀东大暴动(老百姓叫“闹红军”),刘姓的一人是冀东抗日联军的大队长,而韩燕庭的大儿子韩秀仁也是抗日联军成员。不知怎么的,韩秀仁犯了大罪,应该处死。可是刘大队长却饶了他,让他回家了。
冀东大暴动的几万人马在八路军第四纵队某些领导人的错误判断下最终失败,大多数参加者牺牲了(我们村有两个参加者在失败后被日本鬼子抓去在县城砍了头),刘大队长只身逃脱,几个月后潜回家中。韩燕庭没有去上县城伪政府和日本鬼子那里去检举他,而是带着自己的两个儿子韩秀仁和韩秀严去刘家大院专谢刘大队长的不杀之恩,并且发誓两姓从此和好。
日伪时期苛捐杂税特别多,但是韩大乡长总是有办法能拖就拖、能免就免、能少则少,让乡人少吃了不少苦。
燕赵自古多慷慨悲壮之士,韩大乡长这样的人都是双面乡长,即既当伪乡长、又是共产党的干部。韩燕庭应该说是爱国之士。当时十三大乡有一个班的伪警察住在炮楼里,其中有一个伪警察为非作歹,老百姓恨之入骨,八路军要除掉他。韩燕庭积极给予配合,一天晚上安排他在炮楼顶上站岗,八路军的神枪手早已在青纱帐里埋伏好,等那个伪警察划火抽烟时,啪啪两枪,这个汉奸就一命归西。
抗战时期,鬼子和汉奸治安军经常清乡,他们只要一出县城,就弄得鸡飞狗跳,乡民到处乱跑(我们那里叫“跑反”),八路军的县大队、区小队也就会袭击敌人。一天两个受伤的八路军战士从前街跑到韩燕庭家里,韩燕庭赶紧和家人给他们做了包扎,又让大儿子带他们赶紧从后门离开,坐小船渡过二滦河,去到井坨宋二老爷家去养伤。
这个宋二老爷,可是了不起的人物。其太祖父、祖父和堂祖父都是进士(一门三进士),其亲侄孙是体育名嘴宋世雄。宋二老爷家的私塾是本县最好的,李大钊就是在他们家(陪宋氏子弟)读的第三个私塾,两个人拜的干哥们。宋二老爷叫宋仲彬,是孙中山广州大元帅府时期的后勤处长,家乡人都说是他促成了李大钊和孙中山的上海会面、促成了国共合作。宋仲彬后来在冯玉祥手下当过师长,又促成了冯玉祥和共产党乃至国民党的合作。
宋仲彬后来归隐乡里,他是留日出身,也不惧日本鬼子。他们家深宅大院、四角有炮楼,可是后院就是八路军的兵工厂,牛不牛?离县城才两公里多。
按照潜规则,韩大乡长还要去县城报告有八路军来过村子。这一回,日本鬼子再也不相信韩燕庭了。他们把韩燕庭绑起来了在乡公所拷打,还把十三大乡的乡民几千人召集起来开大会。我爷爷也是在其中,虽然他的脸还没有晒的和庄稼人一样黑。大家都坐在地上。日本小队长讲一段话,翻译官就翻译给乡民听。
日本鬼子的训话不外乎是:八路军是坏人、共产党共产共妻、日本人大大的好、皇军给你们带来了王道乐土、汪主席大大的好、日中两国要亲善要共存共荣。反正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
就在日本鬼举例说着共产党八路军的种种不好、而翻译官在逐句做翻译时。就听到我爷爷身边传出来一声纯本地口音“那我们还说八路军好?!”
老日本一听“我们说八路军好”,马上拔出来日本指挥刀,一边举着一边hou、hou、hou的嚎叫着,就冲着小白脸我爷爷奔了过来。
我爷爷瞬间懵了:完了,我命休矣。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