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丽人随笔】我的美国邻居（中）– 飓风过后
不久，我的女儿上大学了。Lisa 的大儿子Noah也考入东部的一所大学。又过了两年，二儿子Luke高中毕业参加了海军陆战队。
去年九月，小儿子也考入大学要离家了。有一天看见Craig，他说，开了三天车把小儿子送到学校，都安顿好了。现在终于空槽了，实在太累，只想好好休息休息，过过自己的日子。
小儿子走了不久， 发生了一件大事。
整个夏天都是阳光明媚， 从六月到九月热浪一个接一个，创下了连续三个月干燥无降雨记录。公路两旁的草地和私家的草坪基本是棕黄色，树叶干的都卷起来了。九月低的一个星期六中午，我在烤Pizza, 顺便又弄了一些Muffin. Pizza烤好了，从烤箱里拿出来，又把Muffin放进去。这时刮起风来，开始只是树梢随风飘动。不到五分钟，大风吼叫起来，四五十年的参天大树被风刮的左右摇晃，不时传来树枝折断的声音。赶紧把各个房间的窗户关上。这时，啪的一声，停电了。 后来才知道这次是百年不遇的飓风，来势汹猛，完全没有事先预警。
关好窗子，来到厨房，看看烤箱里的muffin刚刚发起，还是生面的颜色，先搁着吧，来电再说。好在Pizza已经烤好，便坐下吃午饭。突然外面传来一声炸雷般的巨响，紧接着是噼里啪啦树枝折断的声音。跑出去一看， 乖乖， 一棵一人抱不拢的大树倒在Lisa家的房顶上。房顶裂开，倒下的树干把山墙一面砸下去五六尺深，大树的主干横躺在房顶上，侧枝一直延伸到我们家的院子里。
我和另一个邻居顶着风跑到他家门前按门铃。家里没人，只有小狗狗的叫声，只好又跑回家。
一个多小时后，风变弱了，Lisa回来了。看到此景没有惊慌，反而开玩笑说，今天是她的生日，这个惊喜有点没想到，然后掏出手机给Craig打电话。这时邻居们也都出来，围在房子的周围。不知内部状况都不敢进去，正在不知所措，Craig 回来了，然后他的一个在保险公司做 “claim Adjuster”的朋友也来了。这位男士前前后后检查了一遍，说，目前的状况很稳定，不会有继续塌方的可能，现在重要的是把多余的树枝去掉，用大块篷布罩住倒塌的地方，防止雨水漏进。还真是的，大风过后，黑云压上，要下雨了。邻居们都动起来，有的回家拿篷布，有的清理树枝。 六七个男人上了房顶，几台电锯同时开工，尽可能将倒塌的树枝剪除，一共用了四大块篷布才勉强罩住破损的地方。人还没下房顶，雨就来了。
我问Lisa吃午饭了没有。她说还没有。我告诉她刚刚烤了Pizza，一起过来吃好不好？Lisa 和Craig谢了诸位邻居，来到我们家。Craig只吃了一块Pizza就说饱了。我觉得奇怪，以前他可不是这样。看他消瘦的样子，我想大概是在减肥。虽说吃午饭，已经是下午四点多了，他们说，今天是不能回家住了，要去附近找一家旅馆， 就走了。
第二天，Lisa和Craig早早的回来了。保险公司的人也来了。外面的雨下个不停，只听见他们家车辆进进出出。又过了几天，一辆大吊车开进来，移走了躺在房顶上的树干, 倒塌的地方也用一块更大蓬布遮盖住。主卧，客厅和厨房没受到影响，只是靠近山墙的一间卧室倒塌。Lisa和Craig被告知，他们可以继续住在里面，小心便是。
两个月过去了，没有任何动静。有一天下班，碰上Lisa出来取信，象往常一样，相互拥抱后提起了修房子的事， 她笑着说，开始送了一家公司的维修方案和报价，保险公司不满意。后来又送了另一家的报价和维修计划，保险公司同意了，但还需要落实一些细节，不过很快要开工了。言词话语间没有任何抱怨之词，好像全在意料之中。
到了十二月初，工程队来了，重新换了房顶。圣诞节前夕，山墙一面也修复了。
今年三月，Lisa家的房子新油了漆，到此应该是完工了。
一个傍晚，Craig和我碰巧一起到家。他先下车向我走来，我停好车迎上去，祝贺他焕然一新的房子。他好像又瘦了一些，精神也不如从前，不过笑声还是老样子。他问我是否还记得邻居们都来帮忙的那天。我说，哪能忘呢。他说，邻居们的劳动保险公司也赔偿了。我和Lisa 准备请大家吃饭，跟你商量一下，月底的星期天晚上有没有空。我说，好哇，应该没问题。第二天，请柬送过来，是在市区的一家餐馆。
非常不巧，就在那个要聚会的星期，我们突然有事， 要外出。无奈，写了一张感谢卡放在他们的信箱里，解释了不能参加庆贺的原因并祝他们玩的开心。
星期二回来， 到家时，看见门上贴了一个信封。打开一看是Lisa和Craig写的，上面说，他们和邻居们那天晚上很享受，遗憾的是我们不在。他们希望我们也能有亲临其竟的感觉，附上一张那家餐馆的礼品支票 $75。
我放下行李去Lisa家当面致谢。Lisa和Craig当时正在院子里种花，一个挖坑，一个添土。正直初春，天气很凉爽，但Craig满头是汗，上身的T-恤衫全被汗水打湿，看见我忙打招呼。Lisa过来给了我一个拥抱说，回来了， 那天你们不在实在太可惜，邻居们玩的可开心了。Craig看我们俩聊的热乎，趁机说，你们聊，我去洗一洗，说完回屋了。
我又回给Lisa一个拥抱说，谢谢你给的那张餐馆支票，本来是我们没有口福，可你们还挂念着我们。她说，千万别这么说，出事儿时你们都来帮忙，应该说谢的是我们。看着他们种下去的花比往年又多了一些新的品种，就聊起花来。过了半个多小时，我看时间不早了，便说该回家了。
Lisa拉住我说等一会，我和Craig有一件事要告诉邻居，既然你在这就先告诉你。
Craig十年前查出患有一种罕见的血细胞癌，医生说目前尚无有效药品。头几年发展的很慢，只是定期测血观察。四年前发现有加重的趋势，开始化疗，也吃一些激素。病情得到一些控制，但身体较弱，体重下降，爱出汗，有时心不在焉。Lisa 接着说，最近他已登记成为第一批临床药物的试验者。该药品正在审批当中，还需要一些时间， 只有耐心的等待。
这个消息来得太突然，我愣在那里，不知说什么好。她看出了我的惊讶说，现在还好，他一星期上三天班，其它时间在家办公。我回过神来，想安慰她却找不出合适的词，只好问， 孩子们知道吗？她说知道，但没让他们回来，小的刚刚上大学， 大的也才工作不久，他们都不容易也帮不上忙，家里有我足够了。她接着说，怕你们到时接受不了，所以提前告诉你， 大家都是好邻居，如果真有什么，希望你们有所准备，不要感到意外。
我回到家， 看着那张支票，非常感慨。脑海里不停地翻滚… 四年前Craig就开始化疗了，突然想起了那场大风， 对，正是四年前，还有那个电锯。怪不得老早发现Craig脸色苍白，干活时力不从心。原来从那时起他的病情已经开始加重。虽然身体如此虚弱，他竟然赶在我们回家之前把挂在电线上的树枝清理干净，而且连一句有关身体状况的话都未提。想到此，心里一阵酸楚，看看他帮我们扔地毯时的劲头，我为什么没想到那是已经患病的Craig哪？
那张支票在眼前变得模糊起来。(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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