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忘泰康厂

提起泰康厂出产的美味食品，老上海人大概没有不晓得的。我小时候，上海家中的窗台上摆着一只铁皮饼干桶，上书“泰康公司”、“金鸡饼干”八个大字。最醒目的是那只金毛红冠、引颈长鸣的大公鸡，一直留在我的记忆中。

想不到二十多年后，我与泰康公司又有了交集。文革后我考取第一届研究生，重回上海。虽然圆了科学研究之梦，随之而来的却是与家人长达七年的两地分居。直到1985年，胡耀邦亲自过问中级知识分子的夫妻分居问题，我们才团聚有望。不过我工作的研究所把好消息告诉我时，设了个前提：妻子来上海后的工作单位，要自己想办法找。这可难为我了：自己平日里只知道埋头做研究，偌大的上海，该到哪里去找？仿佛是冥冥之中有定数，我忽然想起泰康饼干桶上那只大金鸡，于是神差鬼使般来到离研究所不远的泰康食品厂。谁知他们恰好缺少医务人员，正愁着找人。泰康厂与我一拍即合，妻子得以顺利调入上海，真的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由此我也了解了该厂的简史。该厂起源于山东、壮大在上海。1914年，由青岛人创办的“华德泰百货食物号”与“万康南北货号”合并，从店名各取一字，定为“济南泰康罐头食物号”，后迁至上海。我家那只金光闪闪的大公鸡铁皮罐，装的是泰康产的大牛奶饼干，1926年在美国费城世界博览会荣获罐头食物类产品甲等大奖。金鸡饼干从此成为泰康最著名的产品，上海滩的有钱人家甚至用它作为女儿陪嫁品。1934年，“中国泰康罐头食品股份有限公司”在上海枫林桥落成，以现代化生产取代了手工作坊。1950年代公私合营，泰康公司被一分为二，拆分为专营生产的泰康食品厂（位于枫林桥）与专营销售的泰康食品商店（位于南京东路）。

妻子调到泰康厂时，金鸡饼干不复存在，代之以万年青饼干，同样畅销上海滩。万年青饼干好吃在哪里？它入口酥脆、葱香浓郁，咸味中带着丝丝甜意。除了饼干，泰康厂还出产多种罐头食品，畅销海内外，包括美国。生产过程中难免有些碎饼干和碰瘪的罐头，就以低价处理给职工。在那个年代罐头是高档食品，工薪阶层难以问津。我家却是“近水楼台先得月”，能不时买到些半价处理品，品尝到红焖牛肉、五香凤尾鱼、四喜烤麸、酱汁油焖笋、油焖茄子、四川榨菜丝等美食，一家人大快朵颐，现在想来依然齿颊留香。

可叹的是，改革开放后泰康食品厂不敌洋品牌的冲击，于1990年代前期倒闭，连厂房都被夷为平地。泰康这个近百年的著名品牌，可惜就这样走入历史。如今市面上仍有万年青饼干，那是一些泰康厂下岗员工，不甘心品牌就此消失，借其他食品厂生产的，可谓“借壳生蛋”。

妻子在泰康厂时，曾领到一只编号1248的白色搪瓷大茶缸。三十年前它随我们来到美国，摆在厨房里放白糖。如今看到它，我就会想起小时候家里那只金鸡饼干桶，也会回味起万年青饼干等泰康美食的老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