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什夫人去世了。她丈夫和儿子就任美国总统时分别发动的中东战争我就不评说了。做为升斗小民,对世界真相的认知渠道太受限制,我已经对宏图高论式的盲人摸象失去了兴趣。但我并不冷漠,也还知匹夫之责。
芭芭拉留在我记忆中的,是她那一头的白发。记得有一篇关于她的文章,还是二十多年前在国内时读的。文中提到芭芭拉有一个女儿,叫Robin,是小布什的妹妹,在三岁时不幸夭折了。芭芭拉就是那时陡添了许多白发。一个母亲,即使有众多的孩子,她依然终生流泪念叨失去的那一个,芭芭拉也是这样。
以后陆续有许多人都劝过她注意形象,所谓形象当然也包括头发。芭芭拉原本就是率性的人,她并不把精力消磨在大众所认可的美学上。当然她也不孤僻,于是她克服自己的"不屑",带着与世界合作的心态而费神染了次头发。可能从前染发剂粗质陋糙,她随后坐上飞机出行,机仓内温度过高,她汗流不止。突然她发现顺着面颊流下的是带颜色的汗,没完没了擦拭不净! 她尴尬得无地自容,从此,她再没染过头发。
有人说她显老,与丈夫在一起象母子恋,她也不在乎。在最近"波澜壮阔"的"米兔"运动中,她丈夫也被卷入。还听说芭芭拉指着轮椅上的丈夫开玩笑:"你早晚得把自己整进局子里!"我读得忍俊不禁: 看来真成母子恋了,怎么这斥责里全是爱意呢,就好像是对自己宠爱的儿子一般?!
报道说芭芭拉身上有盎格鲁撒克逊新教徒所特有的热情好客。我一下就全然相信了,因为我的挚友Rachel就是这样的。那是一种能够融化了你,让你想要倚靠在她身边的温暖。芭芭拉对丈夫调侃的口气都是我熟悉喜爱的。Rachel 就是这么跟Mark远近上下,游刃有余的。这样的女性,不需要在外貌上煞费苦心,绞尽脑汁,她们的丈夫离不了她们,因为她们是有趣的。
芭芭拉不象南希里根永远含情脉脉地凝视丈夫,也不象Jackie力求维持对男性优雅的吸引,也不象希拉里把自己的抱负凌驾男性之上。她爱丈夫儿子,但也明白男人不过是淘气的孩子,时不时的吼一嗓子,拍一巴掌,都是必不可少的。她的丈夫戏称她"直率小姐",她的儿子说严厉的母亲带给家里的都是活力。对男性,她既不仰视也不轻慢,她知其本性,但依然去爱。
芭芭拉初恋乔治布什,后来学也退了,专心求嫁。要搁从前,只以"独立自强"为单一审美的我,肯定觉得此人与我十万八千。如今我目睹多少高知精英女性,不过尔尔,我开始反思教育。产业化的教育给世界带来了许多标准人才,甚至是太标准了,于是也制造了千篇一律的夸夸其谈,面不改色的虚假欺骗,精致空洞的利己主义,和刻板愚妄的自视甚高。我不再拿学历或职业头衔的标签去识别女性。对芭芭拉,婚姻就是她的大学,她在这里成长,从少女到祖母。条条大路通罗马,人的路可以各有不同,只要最后学会的是爱,就是罗马终点,就是可以及格的人生了。
记得我从前的公司有个亚裔女高管,总以手舞足蹈,眉飞色舞来带出她虚张的自信。有次我的老板带我去跟她谈合作,谈着谈着,她突然来一句:"Now read my lips, I mean this..." 我的男老板都不好意思抬头了。我的天,她居然把布什竞选的说辞搬过来了!人家的原话是:“Now read my lips, no more taxes!" 我终于知道了,不是性别歧视,在男人说来做来自然得体的话语或举止,照搬到女人身上简直就可能惨不忍睹!这点芭芭拉聪明,她不以男人的姿态去争。女人也能自强不息,但不必把自己强扭成男人。追求肤浅的,表象的平等,斤斤计较两性的孰优孰劣,都是无视美好的自然属性,也是一种东施效颦。
做为保守政客的夫人,芭芭拉对禁枪和堕胎都有自己的见解,并不认同丈夫,体现了她的开明和女性的直觉。我非常喜欢她与丈夫在天安门前跨着自行车的样子,英姿洒脱。芭芭拉有着亲和的天赋,妻子母亲祖母朋友,所有的角色都很丰满。希拉里恰恰缺乏亲和之道,这多少为其政治抱负拖了后腿。而这,又是名校栽培不能灌输,书本知识无法传递,拼命努力也是事倍功半的。她即使面对镜头开怀大笑,发出的依然是冷,飕飕地冷。也不知症结在哪,她就是让人无法亲近,装都不行,我都替她着急。
芭芭拉,就像她的名字,是"强",是温和亲切的强,是不露山水的强,是贤妻良母的强,是敢于自嘲的强,是不拘装束的强,是无惧衰老的强。抛开她的丈夫和儿子加带在她身上的无可摆脱的政治争议不谈,我愿意称她为a kind lady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