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有个家(五): 伤心之旅 - 仆仆风尘
一个半小时后我们到了Topeka。我对眼望一切都很好奇。这州府看上去安静,整洁,比起我留学的海滨小城更小。但我不嫌城小,我知道自己耐受寂寞的能力。而且越是异域情调,越能激起我的向往,不然出国干什么?年轻的我就是这么不记后果地追求浪漫和陌生的感觉。
我们先来到最高法院大楼,参观工作环境。我的体会是: 不愧是美国,偏僻的Topeka 也有如此的富丽堂皇,帝国风范!我已经开始有点想入非非了,想到以后日日进出这样的地方,心里颤动着隐隐的兴奋。我们相谈甚欢。考虑到我一路风尘,他们先送我去他们帮我预定的酒店休息,第二天再安排新的内容。酒店是Ramada Inn,离高院约半小时步行,但Christine叮嘱我,明天过来时,出于安全,还是叫出租吧。毕竟是市中心,万一有个闪失,我们还要为你负责呀!我非常好奇,我天天在加国小城步行,Rachel 和Jeanne皆是如此,难道美国如此不同?! 又不是纽约,难道小城镇也要草木皆兵?!
第二天一早,我换上套裙,皮鞋,虽然用今天的标准有点土,但都是压在箱底从国内带来的自认为最拿得出手的装束了。虽是寒冬,但我是北方加国来的,Topeka的冷不难对付。我还是决定步行,现在回想自己真是自负固执,人生地不熟的,为什么为省两个小钱不听劝告呢?!一路上是冬日早晨清冷下的静,人行道上有零星的黑人。我昂首阔步,用肢体形象摆出"神圣不可侵犯"的姿态。路过那几个年轻黑人时,我还主动跟他们招呼,他们也回应,友好的态度里有些好奇和拿不准。估计我那完全不合习俗的出格的"无知者无畏"让他们反倒害怕起来。
Fred再见我还是高兴,我们只简短地谈了与业务有关的话题,他就觉得够了。他特意安排了Christine和另外两位资深女雇员陪我游览Topeka及周边风貌。"到时候选家好的中餐馆,带思韵好好吃个饭。"我们走时他特意关照Christine。
那天走了哪些地方我已记不全了。记得她们带我看了当地富人区,我觉得不如咱东岸的小城的豪宅气派。记得她们带我参观了参议员多尔读书的地方,Washburn Municipal University,多尔读的也是法律。那里专门建了多尔的纪念馆。两年后Bob Dole代表共和党竞选总统,挑战克林顿,那时的他不惜辞去两院领袖一职,在70多高龄也象我一样玩孤注一掷,他失败了。投票人并不会因为你那为国付出的残疾胳膊就一辈子念你的情,许多的人生是活到老败到老的。多尔今年93岁了,依然健在,这才是真正的成功,其余的失败反倒是虚浮。只是年轻的我尚不懂这个道理。
中午时分我们来到一家中餐馆。Topeka 的中餐馆当然不能跟今天多伦多铺天盖地南北风味俱全的中华饮食相比,但我是知足的,我看出她们的用心。我们一路交流得非常愉快,她们觉得有人愿意落户偏僻的Kansas对她们是意外的幸运。我当然不能实话实说地道出我图的只是稳定收入,我说这份工作是体面的,让我有自豪。记得我点的是宫爆鸡丁炒饭,结果太辣了!她们点的是酸酸甜甜的咕噜肉,说每次来都是吃这个,不愿意再冒险尝新。
饭后回到高级法院,我见了Fred,感谢他细密周到的安排,也谢了几位陪同女士。Fred说这会儿楼上正好有个庆典仪式,你跟我去看看。我再次见识了小地方藏着的"恢弘"。具体为什么而举行仪式我忘了,但是在星条旗下大家手放胸口的情形还是有点感染我这个来自枫叶国的国际留学生。因为在枫叶国,大家强调的是多元文化,而不是"熔炉"。所以加拿大人是以自我而松散的方式,用"好好过日子,不说大道理"的实际来爱自己的国家,并不象美国人这样高涨地表现"爱国"。
我的面试结束了。Fred送我到门口。他真诚地对我说:"我们还有两个人会来面试,我不想瞒你,这是我们要走的固定程序。但是我为你所做的一切,我不会每个人都如此的。我希望你知道我们是在讨你高兴。按规定我现在不能给你承诺,你放心回去,静候佳音。你的机票多半没有白花的。"我望着高大的Fred,想着将来能与这么温暖的人共事,心里是欢喜的。
我回到酒店,身心一下放松,连日来在极度兴奋中被忽略的疲倦如狂风暴雨般袭来。晚上,我喉咙巨痛,阵阵发冷,接着就是周身滚烫,发起了烧。这是我自出国后第一次生病。过去的一年多,加拿大同学此起彼伏地生病,只有我象个铁人,大家都嫉妒了。众人不解我到底是什么特殊材料做成的,仿佛铜墙铁壁,刀枪不入。我这个在中国病歪歪的林黛玉心里明白:是枫叶国的清新让我强壮,变成新人。
我知道要赶大早的飞机,这时不能倒下。我一整夜不停地喝洗手间的冷水,美国的水也是打开龙头就能喝的吗?这水怎么没有加拿大的清爽啊?!凌晨4点我通过酒店预定的面包车来了,我跌跌撞撞爬上去,车里已经有几个象是出公差的男士,我挪到最后一排,是个长座椅,一头倒下就睡,不管形象,不管安全带。天塌下来,也没劲在乎了!
天方露白时分,我到了堪萨斯城机场。回来的路线是直接飞蒙特利尔,再转飞我的小城。飞着飞着,我的烧退了。一路风尘,在美加之间飞来转去,我体验的是机场运作的井井有条,机组服务的有礼周到和身旁旅客的文质彬彬。不知为何,我突然想念祖国,想念中国火车上的沸腾人气,哪怕我的同胞不似如此文明,哪怕那里的空气也许有点污浊。飞机上已经在祝贺旅客圣诞快乐了,我流着热泪,再次对自己说:"面包会有的,一切都会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