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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海回忆]枕头毛巾与被横头之三

[上海回忆]枕头毛巾与被横头之三

博客

中国人有一种恶习,就是“展示嫁妆”。我前段时间在网上看到,某地嫁娶,除了新娘浑身上下压得挺不起胸的金冠金圈金镯金链之外,还有制成了展板的“商铺一座”、“豪车两辆”等,又有放大版的支票一张,上书“八百八十八万”之类,弄得象是新娘博览会似的。

更有甚者,嫁妆乃有“娇儿一双”,原来当地习俗,先同居先生孩子,待养到儿子,再行婚礼,于是儿子就成了嫁妆了。我搞不明白的是,这都到了什么年代了,居然还有受过高等教育的女性能够接受此等婚俗,这教育都在教些什么东西。

各位看官,越是讲究嫁妆的地方,女性的地位就越低,我们可以简单地理解为人加嫁妆是个总体,总体的总值不变,所以女性的本身与嫁妆的丰俭,是个此消彼涨的线性关系。

印度也很讲究嫁妆,甚至还发生过多次由于嫁妆不到位而导致新娘被婆家杀害的事件,然而饶是如此,我依然觉得“生儿得婚”的习俗,真是高瞻远瞩、高屋建瓴,远甩印度几条马路了,谁说阁主没有国家自豪感的?

别以为俗女愚妇才用嫁妆自抬身价,富甲一方的孔祥熙嫁女,孔大小姐孔令仪嫁著名拆白党陈纪恩,八大箱嫁妆装了一架飞机,结果飞机失事引起举国哗然;而后再备六大箱远送美国成婚,被《大公报》批评不顾国难,浪费公帑。

我出生的那个年代,可能是中国历史上最不讲嫁妆的年代,劳动妇女已经顶起了半爿天,女性价值可谓空前绝后,还讲究个什么嫁妆。

那时候结婚,男方出房子出家俱,女方出牀上用品,外加个马桶,也就是了。我一直很好奇,男方家里难道没有马桶吗?有马桶的话又来一个新马桶,是把旧马桶扔了吗?那时二三兄弟同在一个屋檐下很普遍,可每个新娘都带只新马桶来,又是怎么个处理法呢?也不可能一排三四个马桶都用吧?

这问题,没法问母亲,她嫁入了一个解放前就有抽水马桶的地方,嫁妆中并没有木制马桶。

那时的嫁妆,必有被子,上海话叫做“被头”,音为“皮头”,分为盖被垫被,从四牀、八牀到十六牀不等,运嫁妆也就一辆黄鱼车,被头、马桶、痰盂、面盆、衣服等,都是些生活必需品。

嫁妆中被子多,依然是件挺有面子的东西,这不仅是钱的问题,有钱你也买不到被子。那个时候,棉布是要票的,别说布了,就是棉绳、棉线也是要票的,一牀被子,得用多少棉花,要棉花就得要票,凑个十六牀棉被,那可不是一朝一夕之功。

那时的被子,大多是棉花胎的,棉花胎可以凭票买新的,但大多数人家,是用旧棉花胎翻新的,我们来聊聊“弹棉花”吧!

棉花胎被子,有个毛病,就是睡得时间长了,棉花胎会越睡越硬越睡越薄,那时就要把旧棉花胎重新翻弹一下,有时添些新棉花,有时二牀并成一牀,变成一牀“新”棉花胎。

弹棉花的工匠,走街穿巷,但依稀没有听到过他们吆喝,好象总是听到了“綳綳綳”的弹棉花声后,与工匠们约定下一家的时间,这家的棉花弹好了弹那家,一家家轮着下去,一条衖堂可以弹上大半个月。

弹棉花的,一般是夫妻二个,男的做体力活,女的打下手,弹棉花一般是夏秋天,黄梅天没有弹棉花的,天气好的时候,才有人弹棉花。

弹棉花的人,带着工具和材料上门,主人要负责提供几只长凳,好在那时就算家中没有,邻居家总有的,借几只长凳即可。弹棉花的长凳铺起木板,象张大牀。

旧的棉花胎上有棉线的网,弹棉花前要先剥去,然后把死硬的棉花胎撕扯成小片,弹棉花的有根象狼牙棒般的东西,上面钉着许多钉子,把旧的棉花胎挂上去,往下一扯就是一片。待棉花胎全都扯碎之后,就铺放在铺板上,然后开始弹棉花。

弹棉花一般赤膊弹,那男的皮肤黝黑,浑身肌肉,穿一条布裤子,腰中一条寛绑带,他有一根长的弯竹,绑在后腰之上,弯竹从头后伸到前面。弯竹的顶端有根绳子,绳子垂下,系着一张竹弓,横在弹棉花的前面。

竹弓有弦,弹棉花的左手捏着弓,让弦往下压住棉花;他右手拿着一个纺锤形的圆棒,把圆棒压住弓弦,接着把圆棒往后一拉,弦会被纺锤綳起,然后被弹开,弓弦震动起来,震碎棉花,变成小小的一朵。

那个纺锤形的东西,角度很巧妙,往下一压,弓弦可以被轻易地拉动,及至到了一定的紧度,弓弦往前滑,一下子就弹开去,弓弦就震起来。不要以为弹棉花是拿着那个纺锤一下下敲的,靠“敲”是要累死的,那其实是一下下“压”和“拉”的。

弹棉花要讲究节奏,不论打铁还是磨磨,打夯还是拉纤,但凡简单重复的体力劳动,都要讲究节奏,有节奏才能省力。 虽说弹棉花也是很有节奏的,然而那个节奏并不悦耳,而是单调的“綳綳”声,也难怪会有不谙弹琴者被喻成弹棉花,这里有个笑话,还有个以讹传讹的版本故事,我们有机会再聊。

一板的死棉花胎片,慢慢地弹,变成了一板的松松的棉花,弹棉花的有经验,保证厚薄均匀,如果添了新棉花,他也能保证新旧棉花的分布均匀,新棉花是白的,旧棉花则是黄的灰的,很容易分辨。

弹好的棉花是松的散的,拿都拿不起来,直接抓的话,就是一团棉絮罢了,还要给棉花胎做一张网。做网也很好看,一根长长的细竹子,竹子的顶端刻了个槽,变成个鈎子,棉线从鈎子中穿过,弹棉花的站在一旁,摆动长竹的尾部,顶部的棉线便一条条地抽出来,铺在棉花之上,平行,间隔均匀,看着很是赏心悦目。棉线方向与棉花胎有个夹角,有本事的师傅是二根长竹交叉着来划线,那样织成的线网互相交错,有牢度。

普通的棉线是白的,据说新结婚的棉线是红绿线相交的,那只是据说,我从没见过现场操场。家中倒是有棉花胎是红绿棉线的,或许就是我娘的嫁妆被子吧。

弹棉花的也弹骆驼绒,用现在的话说,就是被子中的战斗机了,骆驼的毛纤维长,保暖好,想想也是,骆驼多耐寒呀!

有了棉花胎,就可以做被子了,做好了被子,就可以被横头了,快了,快了。对了,除了盖被、垫被,我们下回还得聊聊“单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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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 文学城-梅玺阁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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