疫情生活流水(1)：自由至上的美国人
疫情生活流水：自由至上的美国人
一月底
美国媒体开始报道中国疫情，同事们第一时间来问武汉离我家多远，我的老妈妈是否安好。公司里只有我一个华人，每次中国遇灾都有同事问候我的家人，同时表达对中国人的同情。共事多年，深感温暖。
和同事闲聊说起武汉封城和各地封锁隔离，他认为那些极端的抗疫措施只是在专制极权国家可行。依美国人自由习性，政府不可能禁止人们外出。Live free or die (自由至上，生死在天)，很典型的美国人乐观态度。
同事觉得中国人很听话，美国人不会这样好脾气地听从政府命令。我苦笑，告诉他中国情况不同。人口稠密，尤其是大城市，除了严格施行隔离，没有更有效的方法阻止疫情扩散。
那是不听话就死翘翘，obey or die，同事说 。他只是半开玩笑。
二月初
文学城里为口罩吵翻天。我去学校做义工。一年一度的音乐节，我被分派在最拥挤的前门疏导人流。一整个上午，我带着微笑指路：沿着走廊向前走，看见黄色箭头转弯，再多几步就是礼堂。Follow the yellow brick road。从电影《绿野仙踪》里借来的台词引来老师和家长的会心一笑。白衣黑裤的音乐少年从我面前鱼贯而过，乐器手提肩背，即兴奋又紧张。
上千学生老师和家长从我面前走过，近在咫尺，没有一人戴口罩，美国人平常没这习惯。我心里暗暗紧张，这种活动病毒传染很快，希望疫情能被控制在大洋彼岸。那时川普已下令停航禁飞中国，但美国人还是不大关注疫情。
二月底
美国已有新冠状病例。大女儿飞去华盛顿首府参加学术会议，我叮嘱她戴好口罩，尤其是在飞机上和人多的地方。大美人从华府发来一张照片，笑容满面地站在presentation poster 前面，身旁很多人，都不戴口罩。我隐隐有些不安。会议结束她又飞去夏威夷度假。
三月第一周
美国面临病毒在社区传染扩散的危险，确诊人数不断上升。政要云集的CPAC年会上也有人不幸染疾。大美人回程路上听到消息，直喊不好。CPAC开年会期间，她正住在那间酒店。
虽然她被传染的概率很小，我以为医院会要求她自我隔离。没想到医院领导要她照常上班，遵照CDC指示，没有症状就不必检测。那不是有可能危及你的病人吗，我问她。大美人说她现阶段主治的小病人不属高危群体。那是有科学依据的判断还是侥幸心理真不好说。
三月第二周
疫情全面扩散，美国各州一个接着一个沦陷。病毒一步接一步逼近人们的日常生活。各机政府机构组织和企的抗疫政策措施变化之快，也人眼花缭乱。人们每天的话题总离不开疫情。
周一：
大女儿发来一张照片，得意地欢呼：看，副驾驶位置！
当了三年医生，大美人还是和孩子一样淘气。近来她随导师去小城出诊，时常乘坐包租的商务小飞机。那位权威医师的脾气和名气一样大，那天女儿没挨训诉反而被让座前排，当妈妈的欣慰之中也掺杂着忧虑，她们出诊是不是将病毒带去那个小城呢？测试盒不够用，CDC不让有接触史的全部接受检测实在是危害公众。
小美人学校乐团原计划春假前去迪斯尼演出。疫情当前，学生和家长都想知道行程是否会被取消。音乐老师发电邮通知行程还没改变。
周二：
原有安排客户来考查，他的行程被取消。客户公司禁止员工出差，我们公司生产照旧。
汽车人的性情粗犷豪爽，无论蓝领白领。许多同业者都认为疫情新闻报道小题大作。有一位同事的妻子在老人院作护士，那天没排班也被要求去corona meeting, mandatory。同事们开玩笑，Corona party，有啤酒喝，我们都想去。
周三：
小美人早早就发短信，提醒我晚上足球队教练召集家长开会，她担心妈妈又加班错过教练开会讲赛季事项。
下班路上听新闻广播，密西根沦陷，确诊两例。州长要求居民尽量采取社交隔离。
匆匆吃完晚餐赶往学校，路上听小美人说学区内另一所高中下午突然提前放学，学生们传言是有人感染病毒。
赶到学校发现校门紧闭，手机上翻出电邮才知道半小时前学校通知暂停当晚的所有课外活动。学校后面操场上人声渲沸，田径赛已开始，来不及取消。
对于一个冬季猫在室内的孩子，在春天的阳光下奔跑太有吸引力了。小美人坚信赛季不会被取消，要求去买球鞋。Dicks Sporting Goods上下两层诺大的商场，只有三对顾客。小美人一反她黑白灰主色调，挑了一双橙红色的足球鞋。
买买买一场还是不能安抚小美人的失意，回家打电话向她二姐抱怨。二美人叮嘱妹妹勤洗手，她实习的医院里已收进确诊病人。
学区总监的公关女士夜晚发邮件辟谣，澄清学校有人感染只是社区中的传闻，并没有卫生局官方鉴定的病例。
周四：
一大早，足球队的电邮链上，家长们反对停止训练比赛的声音一边倒，直到职业球联和大学生球联纷纷取消或推迟赛季，家长们才消停下来。美国文化中，体育是头等大事。停止体育活动比停课更严重。
音乐老师通知学区决定取消乐团的迪斯尼旅程。这时已离停课决定不远了。
下午去见客户，同行的有前面那位自由至上论的同事。 客户技术主管是合作多年的熟人，跳槽到新科技公司，邀请我们去参观组装实验室并讨论竞标项目。那家公司在一间翻新的旧厂房里办公，大通间里几百个工程技术人员，办公桌一排紧挨着一排。疫情当前，看见如此拥挤的场所难免有些紧张。
会后稍作逗留和主管叙旧，话题很快转至疫情。主管的工作需要时常出差作空中飞人，他认为自己很可能己感染病毒只是没有症状。
出门的地方挂着一罐消毒液，我们那位自由老兄率先上前挤些来擦手。
周五：
州长紧急通令，关闭本州全部中小学校。十七日以前，公立私立和charter school都必需关闭。
学区总监的停课通告越读越沉重。学校准备给中学生开网课，具体细节末定，没有电脑的学生由学校提供。小学生只发了些阅读资料请家长铺导，学校放学后提供的child care也全部关闭。家长必需自行解决停课在家的孩子看管问题。
最惨的是贫困家庭孩子，学校关闭就没有减免午餐。十年前的金融危机之后，我们学区开始提供救济餐，全年无间断，包括暑假。不问收入，只要是在校注册的学生都不会饿肚子。我们的社区学校不仅负责学生教育，同时承担着养育孩童的责任。
晚上又有通告，救济餐有着落了。学校关闭期间，学区每周将会派发一次救济餐。
对于中产以上阶层，闭关隔离给人们生活带来许多不便。对于平时就为温饱而挣扎的人们，疫情对生活的打击更加沉重。
新闻报道克莱斯特汽车公司组装线上有第一例工人感染确诊。工厂派人深度清洁消毒流水线上那个工作岗位，生产继续。
前几天股市狂涨狂落，那是富人的投资或是中产的退休金，和美国人眼前的日常生活并没有直接关系。但美国工人少有积蓄，平常生活已捉襟见肘，如果工厂停产，工人家庭不久就会难以维持日常开支。美国汽车制造业现有从业人员一百万，全面停产对经济的冲击不可想象。是否停产，人们都在看着美国汽车业的三巨头。
周六：
在家加班。小美人对停课四周的问题多多，我没空搭理她，也没有答案。
周日：
早上大提琴老师罕见的准时来授课。他是自由职业者，表演艺术为主业，教课只是副业。现在所有演出被取消，他没有收入，只得认真教课。两周前他才从英国回来，我担忧病毒传染，本想停掉提琴课，被小美人和她爸共同否决。
下午去公园踏青。阳光明媚，冷风徐徐，公园里比节日还热闹。园中农庄barn大门紧闭，小美人看兔宝宝小猪崽的愿望落空。转去自然中心，展室也关闲了。后面林间小径，平日人迹稀少，今日游人如织。闭关的人们，不约而同的做出相似的放风选择。
家里牛奶喝完了，晚上去超市，只见面包架上空空如也，牛奶只剩下价格最高的有机品牌。
明天照常去上班。不在现场盯着解决问题难以确保项目进度。疫情过后，生活还得继续。这个项目将为十来个工人提供挣面包的机会，如果我们都能平安地度过眼前的危难。如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