领导斗鸡走狗

早年间我曾在网上虚度过相当的时光。当时网上有个笔杆子，名涂鸦，号政委，据说政委是学数学的，但大量时间耗在网上，为上网掐架的作武术指导兼裁判。网友们赞曰，政委整日忙于领导斗鸡走狗。二十多年过去了，每每想起领导斗鸡走狗仍忍俊不禁。

蓦然回首，猛然发现自己几乎步了政委的后尘。不同的是，我领导的不是方舟子，唐三姨之类的虚拟狗，而是那种要吃要喝要排泄，到了点不出去遛弯儿就会闹你，当然，也会发自内心地讨好你的实体狗。令我稍感气短的是，治下尚缺斗鸡。若不是当地法律禁止斗鸡，我真有心养一只，这样，我就名副其实地领导斗鸡走狗了。

后来，走狗去世了，我从领导岗位上退了下来，生活失衡半年多。其间，一直想续弦①，无奈组织上不同意，我只能默默忍受那种隐隐却又时时发作的失落感。有道是，穷则思变，变则通，通则得。未几，我降低要求，把斗鸡换成蓝鸟，走狗换成松鼠，这样，我又能领导点什么了。

蓝鸟来取花生米，松鼠来取榛子果，最近时距离不足一米，与我对视而无怯意。偶尔走前还会回眸一望，有深情，有谢意，当然，更有可能是不满意，但我宁愿理解为情意。胆大的松鼠居然当着我的面，咬开榛子果，从容进食。贪心的蓝鸟口啣四粒仍不满足，试图再啣一粒，最能干的一次能取走七粒。看着蓝鸟快速啣取，松鼠快速咀嚼，我很有点领导关怀下属的感觉，情不自禁地对它们说，小鬼，悠着点，锅里还有。

为什么非要领导点什么呢? 是不是自己骨子里有官瘾? 可能。我虽然厌恶官本位文化，但如果有人给我一个合适的官位，我未必能抗住诱惑。然而，如果当领导的代价是价值捆绑和失去独立人格，那么，这领导不当也罢。每当此时，常有一个场景在眼前挥之不去，李叔同闭关期间用饭粒喂麻雀。那不是无聊，更不是官瘾，而是一种境界。与大自然对话，心要静到一定程度才行。我是个俗人，永远也达不到李叔同的境界，但这不妨碍我朝那个方向努力。

从前，被领导者与我有隶属关系，类似于封闭社会里的人际关系。那是一种不平等的关系，要求召之即来，挥之便去。有闲时，可用电影《手机》里的一句台词作最佳描述，抱着亲，搂着亲，亲不够。无闲时，它冲我撒欢，我要么例行公亊，摸摸狗头说声，好小子，要么敷衍两句，好了好了，有时还会不耐烦，一边玩去。走狗被我打发走后，百无聊赖地趴在一边，冲我翻白眼。看着它一脸的可怜相，有时心里会浮上一丝歉意，顺便也会思考一下狗生意义。

如今，被领导者与我没有隶属关系，类似于开放社会里的人际关系。召之，它们未必来，得看它们有没有心情。挥之，它们肯定去而且可能一去不复回，再也不跟我玩了。但这种关系似乎更为和谐，双方都小心翼翼地处理双边关系，对对方保持一定的敬畏，不会对吟，也不会对骂，不会互相吹捧，更不会互相威胁。与其说它们是被领导者，不如说是平等的玩伴，这种关系更合乎天人合一之道。

随着虚拟空间的兴起，许多人都浸淫于虚拟世界而不能自拔，大块时间耗在网上，看无聊的赞美，听无耻的吹捧，看无底线的诋毁，听无忌惮的辱骂，看无味的虚荣，听无病的呻吟，看无知的评判，听无畏的妄言，总之，很多人都在虚拟泡沫中或腾云驾雾，欲罢不能，或苦苦挣扎，孜孜以求。

不知不觉间我似乎陷入了悖论，在指斥虚拟泡沫的同时，本文却为泡沫大堆又添了一个泡儿。不过，有句英语俗话可以帮助解困，It gets worse before it gets better，字面意思是，变好之前先变坏。与此接近的中文解释有雅俗两种。雅的有《道德经》第36章，将欲歙之，必固张之；将欲弱之，必固强之；将欲废之，必固兴之；将欲取之，必固与之。意思足够直白，恕不翻译。俗的有城管在墙上刷的标语，意思更加直白而且透着霸气，此处严禁涂写。

虚拟空间犹如面积无限大的杂物倾倒场②，每天入住的杂物铺天盖地，就个体而言，有用的屈指可数。各种搜索引擎应运而生，这一事实可充作佐证。有经验的淘宝者搭眼一望便有八九分，再耗下去基本上属于空耗。人生苦短，与其在杂物堆上空耗时间，不如手执咖啡，闲坐凉台，呼斗鸡，唤走狗，天人交流，观浮云，听风声，天人感应。这样的人生发展应该有更好的可持续性。

走了，去后院看看，我的斗鸡走狗来了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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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 续弦。如果能理解“吾爱吾狗胜过吾爱吾妻”的真义，你就不会认为我用词不当。

② 杂物倾倒场。有人说是垃圾倾倒场，窃以为，这一说法过于极端。大西洋底火山热泉喷出的硫化物人摄入会毙命，然而，它却养活大量的对虾与贻贝。有道是，张三的垃圾可能是李四的宝贝，就看你有没有慧眼与品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