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先生和翁小姐

杨先生和翁小姐

杨先生姓杨，杨振宁的杨；翁小姐姓翁，翁帆的翁。

十四年前，82岁的杨振宁与28岁的翁帆结婚，一个垂垂老矣，一个风华正茂；一个是曾经获得过诺贝尔奖、富有盛名的科学家，一个是少不经事、不为人知的年轻学生。杨先生自称翁小姐是上帝赐予他的最后一份礼物，翁小姐在后来的采访中说自己选择了一条鲜为人走的路，生活在象牙塔中的象牙塔里。

这一场惊世骇俗的婚姻，自然引起不小的震动。尽管人人都说婚姻是两个人的事，与别人无关。但是这些年断断续续总有关于两个人的消息传出来，而且每次都掀起一波网络霸屏，跟着骂街的，捧着叫好的，捂着嘴笑看热闹的都大有人在。

其实老夫少妻、少夫老妻都不算什么新鲜事，苏轼早就有梨花海棠诗，调侃张先八十老翁娶了十八岁的小姑娘。男女之间的年龄差异到底要在什么样的范围内最好，这个因人而异，没有一定的标准。

就我的观察，男人，特别是亚洲的男子多半喜欢比自己年轻的女子，而且年轻多少没有特别的界限。在欧洲，倒是有几个同事的太太比他们大着七、八岁，但是也不能说明欧洲男人不喜欢比自己年轻的女子。坐在咖啡馆里的老先生，尽管他手里拿着报纸，眼睛好像也盯在报纸上看。可是，每当有漂亮的年轻姑娘，曼妙的中年女子，优雅的老妇人出入时，他的眼光都会离开报纸投向她们，非常及时，非常专注。

而女人则不同，绝大部分女子只会注意到同龄人，或者气质不凡的年长男子。对于年轻的小伙子，一个中年以上的女人看他的时候眼神是慈爱的，是母亲看孩子的温情。

在不同的年龄阶段，人们对男女年龄的差异感也会有很大的不同。比如一个二十八岁的男子不可能与一个八岁的女孩谈恋爱，但是到了女孩二十八岁男人四十八岁的时候，如果他们恋爱结婚，大概不太会引起人们的异议。十五岁的男孩爱上三十岁的老师，老师就成了众矢之的，甚至犯法。可是如果男人三十五岁，女人五十岁了，他们要爱上彼此，那就是他们的自由了，和别人没有关系。到了老人院里，八十岁的小老太太嫁给七十岁的小老头，得到的应该只有祝福

忘年恋到底好不好，这恐怕也是不能一概而论的。

“丧家的资本家的乏走狗” 梁实秋先生在1974年4月因意外事故失去了四十多年相濡以沫的妻子程季淑。当人们还沉浸在《槐园梦忆》的挚爱和忧伤里的时候，梁先生已经一发而不可收地爱上了韩菁清。

就在妻子去世的同年11月，一个偶然的机会梁先生与比他年轻二十八岁的韩菁清女士相遇，从此一见倾心，寤寐思服，辗转反侧，情书情话都不亚于情窦初开的少男少女，且说出了“恨不相逢年少时”这样的痴语。1975年5月两人结婚，当时也是各种评说不一，然而两人琴瑟和鸣，关起门来过着“深院锁清秋”的悠然日子，梁实秋先生又在那十几年里写出了很多脍炙人口的散文。

韩菁清爱梁实秋应该是仰慕他的才华，因为韩小姐的经济实力远在梁实秋之上，而且年轻漂亮。她答应梁实秋求婚时说：“亲人，我不需要什么，我只要你在我的爱情中愉快而满足地生存许多许多年，我要你亲眼看到我的脸上慢慢地添了一条条皱纹，我的牙一颗颗的慢慢地在摇，你依然如初见我时一样好奇的目光虎视眈眈，那才是爱的真谛，对吗？”

才子佳人，浪漫深情，梁实秋先生和韩菁清小姐应该属于这一款，尽管他们没有相逢少年时。而今，他们都已经作古，人们再谈论他们时，无论当年对此持有怎样的态度，大概都不会再义愤填膺地谩骂了。

爱是有条件的，是自觉或不自觉的价值交换。“爱是有形和无形的价值交换，爱由有价值可交换而始，至无价值可交换而终。” 这个我在《再说说爱情》一文里已经做了阐述，就不多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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崇拜也是一种价值，价值和金钱不是一回事。

翁小姐爱上杨先生，我觉得是源于对他的崇拜。网上有很多人讽刺翁小姐投机不成反被套牢，我不这么认为。翁小姐虽然称不得绝代佳人，也算清秀可人，如果她要投机找个有钱人，五六十岁的有钱男人到处都有，何必要找杨先生呢？如果她真是为了投机，干嘛不在结婚之前把所有的条件谈妥并且公证呢？而且，就算是她投机不成，完全可以适时退出，何必坚持十几年呢？一个真正投机的人，是不会因为面子之类的问题而不为自己止损的。

在这十四年里翁小姐有没有后悔的时候呢，肯定是有的，这也是人之常情，毕竟五十四岁的年龄差距会在生活中的很多时候出现阻碍。对于婚姻的后悔，恐怕每个人或多或少都会有，因为人是十足的这山望着那山高的动物。后悔，并不等于不幸福，更不等于非得离婚不可，偶尔消极是婚姻中不可避免的一种情绪，和是否相爱无关。哪一个女人在和丈夫吵架的时候没有想过：“当初真是瞎了眼睛，怎么就嫁给这么个混账东西！” 这样想了之后，一样恩爱如初，买菜的时候首先想到的还是那个“混帐东西”喜欢吃什么，不过此时心里的他不是混账东西，而是自己的亲人。

而男人呢，男人就更爱后悔了。漂亮的女同事，打扮入时的、孩子同学的妈妈，家门口小卖部娇声娇气的老板娘，哪个都能引出他很多的遐想。可是他心窝里最惦念的还是孩子他妈，还是那个知道他的袜子跟皮带在哪里的女人。

后悔常常是一过的、健忘的，不是每一种后悔都要悔得青到肠子里。

那么杨先生呢，他到底是爱翁小姐还是利用翁小姐？这个恐怕只有他自己知道。但是无论爱不爱，在这场婚姻里他都是那个自私的人，凭他的年龄阅历，他应该懂得他是什么也给不了翁小姐的。正如他自己所说，在人生的转折处，他总是做了对自己有利的选择。这样的选择并没有错，没有人会故意做出对自己不利的选择。可是对自己有利，是不是一定要以牺牲别人的利益为代价，那就是另一回事了。就让我们相信他是爱翁小姐的吧，是爱冲昏了他智慧的头脑，油腻了他纯洁的心灵。

这篇文章在他们结婚之初就想写，当时工作太忙，往返于亚洲和欧洲之间，所以尽管脑子里浮想联翩，却没有太多时间静下来好好整理我的思路。而且，那时的他们以及舆论都在沸点的温度上，说什么都为时尚早。就这样，十四年过去了，两个人老的更老，少的也步入了中年，他们的故事不能说尘埃落定，但是脉络已经清晰。

祝福翁小姐能够像自己所说的那样，享受着在象牙塔中的象牙塔里的生活。也希望有一天象牙塔倒掉的时候，她不会跟着一起轰然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