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姨“被”学德语
阿姨“被”学德语
阿姨上高中时,成绩在班上数一数二,去参加高考却是屡考不中,她百思不得其解。最终她妈妈不忍心她再承受打击,语重心长地对她说:“你还是死了上大学的这条心吧,你有个在台湾的父亲,即使名列榜首也不会录取你的。”她大哭了一场,也就死心了。
上不了大学,要么去百货商店当售货员,要么去工厂当工人。妈妈说,我们这样人家的女孩子也不适合去做售货员这样需要抛头露面的活,你还是去工厂吧。就这样,阿姨成了一名工人,在轻工业局下面的有机玻璃厂工作。接着结婚,生孩子,生活倒也平静。
阿姨的丈夫阿旺在收音机厂工作,也属于轻工业局管理。工作中,阿旺靠自己的努力与天才成了轻工业局内有名的技术骨干。70年代末80年代初,上海从日本、德国引进了大量生产线,包括电冰箱、电视机、几喇叭的收录音机等,其中宝钢是重中之重。随着一个个合同的签订,德语/日语翻译的奇缺成为当时一个棘手的问题,于是上海统一成立了很多晚上授课的语言学校,并从各单位选拔出一批技术骨干集中培训。阿旺被送到德语班学习,当然一切都是从零开始。没几个月,丈夫因加班工作太忙,晚上没时间去上课,于是就让阿姨替他去上课,记笔记,回来再教阿旺,反正都是轻工业局的人,老师也无所谓。
阿姨本就天资聪颖,又由于以前的各种委屈,现在终于逮到机会大爆发,所以特别勤奋好学,学着学着反而学得比她丈夫好,学习班结束后,还坚持自学。如同那句老话:机会总会照顾那些特别努力的人。由于人才奇缺,宝钢决定公开向社会招聘翻译人才。阿姨知道后,谁也没有告诉,自己一个人偷偷去报了名,参加了考试。出了考场,阿姨庆幸自己没告诉任何人,她觉得自己考得稀里糊涂,也不抱什么希望。
一个月后,工厂传达室交给她一封信,竟是宝钢的录取通知书。她和厂领导说了要调动工作的事,吃过阿姨苦头的厂领导死活不批,卡住阿姨不放。怎么可以让你从我轻工业局转到重工业局?名气比我还好听呢!无奈中,阿姨只好自己去找宝钢诉苦,同时丈夫阿旺利用自己的名气和关系找了上海轻工业局的头,最后宝钢直接找轻工业局,用“借用”的方式把阿姨借了过去,编制仍保留在轻工业局(估计现在21世纪的人都很难理解这些了)。
到了宝钢,她马上投入紧张的德语强化训练班学习。一个月后,新的一批生产设备以及德国专家就要来了,他们得马上“上前线”。后来阿姨被分配给一位老资格的德国工程师当翻译,德国人一开口,她就傻眼了,什么也听不懂,以前学的生活用语、礼貌用语以及语法三分钟就用完了,对着一大堆器材,阿姨只得老老实实地告诉德国人,她对这些很陌生。好在专家很耐心,而且他们同事之间的交流也让他们早有思想准备。对着机器,德国工程师连比带划地,每天都是一边教阿姨这些设备用语,一边教大家组装设备。就这样,连续几个月的边学边翻译边操作,阿姨的笔记本成了一本实用的中德专业字典,几乎把整个设备的大小零件以及工业术语都搞得滚瓜烂熟。
后来几年,随着大专院校外语系的发展,每年都会有优秀的大学生被分配到宝钢,这些翻译的德语比阿姨要好很多而且精致得多,能用德语聊文化、聊歌德,但面对这些老大笨粗的机器,他们却常常束手无策。慢慢地,德国专家都喜欢找她当翻译。那些从德语专业科班出身的同行也渐渐有了分流,有的像当初的阿姨,埋头苦学,在机油里跌打滚爬;而更多的还是选择跳槽,去了旅游局或更舒服的外事部。
专家们和阿姨成了朋友,自然聊天内容也越来越广泛。很注重养生的她对中国的传统保健很熟悉,自己也常活络筋骨。很多德国朋友一直对神秘的中医有着浓厚兴趣,于是她又开始学习、翻译中医的经络理论,穴位按摩等。有时候休假日,德国人会集中起来让阿姨给他们讲解中医知识。
阿姨现在已退休在家,除了继续帮几家五金工厂(很多德国品牌的零部件都在中国生产)当翻译外,每年夏天还会出去旅游一圈。每次去德国,当初的那些德国专家工程师都会邀请她住在家里,还会招呼周围邻居一起来听阿姨讲授怎么按摩敲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