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中国行(7)：烟花三月下扬州
你知道扬州的标签有多多吗？世界遗产城市、世界美食之都、东亚文化之都、中国运河第一城。你知道赞美扬州的诗歌有多多吗？“天下三分明月夜，二分无赖是扬州”、“腰缠十万贯，骑鹤下扬州”、“人生只合扬州死”。这些标签和被人们传颂千百年的诗句都把扬州推到了无与伦比令人向往的高度。扬州，有什么样的魅力，让古人把它描写为占尽天下明月的所有光华，还梦寐着带上万贯家财去这里逍遥，即使客死这里也无憾？是“春风十里扬州路”上的富贵繁华，是歌楼舞榭，是名妓艳曲，是声色犬马。这些看不尽的风流让无数古人，包括杜牧这位大诗人在内，“十年一觉扬州梦，赢得青楼薄幸名”，也让李白对“故人西辞黄鹤楼，烟花三月下扬州”充满艳羡。
扬州
扬州
阳春三月的扬州，草长莺飞，柳絮如烟，绝代娇媚。碧波荡漾的纤纤细水，枝叶低垂的杨柳依依，姹紫嫣红的玉树琼花，纱灯笼罩的绿瓦飞檐，都给扬州染上了柔柔的色彩。微风轻拂，满是一鼻春天的气息。在一窗怡情的风景里，在诗词歌赋的余音里，我观一池湖水静心，拾一段光阴暖心，在扬州，荣辱皆抛。
有人说，如果杭州是一个大家闺秀，苏州是一个知性女子，那扬州则是一个富家千金。为什么扬州可以富甲一方，并持续千余年呢？是运河，是盐商，让扬州美名传四方。
跟杭州和苏州一样，源于“州届多水，水扬波”的扬州也是从水中走出的“窈窕女子”。境内的河湖交错和长江出海口的位置，注定了它的“命”，注定了它的”运“。从春秋时期的吴王在这里开挖邗沟的第一锹土开始，扬州的不平凡就开始载入史册。这条世界上最早的运河，为扬州千秋万世的繁华，实现从汉至清几乎是通史式的繁荣奠立了根基。
扬州
扬州
把长江和淮河连结起来的邗沟，是扬州的文明源头。扬州因它而生，因它而起。在2500年前陆路交通不畅的情況下，扬州作为连接长江流域和淮河流域的重要枢纽，是漕运的节点和其它商品的集散地。扬州靠漕运为自己“平地起高楼”打下了稳固的基础，成为商业中心。而让扬州真正“起高楼”的是在我看来可以跟秦始皇平起平坐的隋炀帝。这个雄才大略的皇帝只是因为改革的步子迈得太快了，就被冠以“好内怠政”和“外内从乱”的“炀”，真是“比窦娥还冤”。如果没有他开天辟地建成沟通长江、淮河、黄河、海河和钱塘江这5条东西走向的京杭大运河，就不可能有自唐历宋，直到明清繁华千年的杭州、苏州和扬州，中国的政治经济史或许都会被改写。
从来不相信很多史书上说的隋炀帝杨广有多淫乱，反而相信他跟他的皇后伉俪情深。能写出“寒鸦飞数点，流水绕孤村。斜阳欲落处，一望黯销魂”的杨广该是心中充满柔情的国君吧。因为深爱这个出生于江南的皇后，杨广才对江南一往情深，并跟皇后学起了吴侬软语。不知道对皇后的爱和对江南的情是不是杨广修建京杭大运河的原因之一，只知道，这个在扬州当了九年江南总管并身死扬州的杨广，为了心中的帝国梦，不仅营建了东都洛阳，从而让洛阳跟长安一起形成扁担之势，挑动整个帝国，而且兴建了万古流芳的京杭大运河，从此打通了中国南北水上交通的“任督二脉”，使东西南北的货物和军事物资运输畅通无阻，更在精神文化上完成了北方人和南方人的统一。
京杭运河图
扬州
这在中国古代交通史上功高盖世的伟大壮举，没有最终成就杨广的帝国梦，却成就了这条贸易大通道上的众多城市，其中就包括扬州。 ''借问扬州在何处，淮南江北海西头”。 因运河而生的扬州，恰好位于中国第一黄金水道长江和京杭大运河这两条财富河流的交汇处。不仅如此，此时的扬州还面向大海，是长江的出海口，这使其成为“陆上丝绸之路”与“海上丝绸之路”的交汇点。这独特的地理位置和优越的自然环境让扬州成为各朝各代最重要的贸易中转站，南北运输中心和国际贸易中心，也成为中国四大重要港口之一。粮、草、盐、钱、铁等重要物质在这里聚集转运，南来北往，东去西回的商品在这里分发，波斯、婆罗门、新罗、高句丽的商人们在这里上岸，扬州，俨然是一个富贵风流的世界中心。
都说“水路就是财路”。在哗啦啦的水里流的都是银子的扬州，有一派商人在商贾如云中快速崭露头角，他们就是盐商。因为他们的登台，扬州迎来了一泻千里的繁荣，也赢得了“维扬雄富冠天下”的美名。那么，这些盐商是如果走上历史舞台，又是如何黯然落幕的呢？
扬州
常说“扬州繁华以盐盛”。靠近长江出海口的便利让扬州有盐业兴城的基础。这基础的形成，要感谢西汉“吴楚七国之乱”的带头人，掌管扬州的吴王刘濞。是他号令全城人民煮海为盐，给扬州指明了走向富裕的康庄大道。盐业不但给他带来了巨额财富，也让扬州雄霸于东南，成为全国盐业的中心。据史书记载：刘濞“有诸侯之位，而实富于天子”。正是这富可敌国才让汉景帝下定了削藩的决心。虽然刘濞最后兵败被杀，但他在扬州靠盐业积累的财富却为之后汉武帝拓疆千里提供了物质保障。
如果说刘濞主导的盐业为扬州的繁盛开出了第一枪，那杨广开凿的京杭大运河以及之后各朝各代的盐业政策则让扬州的繁盛如脱缰的野马一番，历经千年不衰。重要的交通中心枢纽地位让唐朝在扬州设立盐铁转运使，享有盐政特权，扬州成为盐商的集中地。“江淮豪贾射利，时或倍之”。这些大盐商靠官府的盐业政策从中谋取暴利，不仅使自己成为江淮豪贾，也巩固了扬州盐业的绝对中心地位。
扬州
虽然唐朝以后，盐商失去了垄断食盐运销的特许权，扬州的盐业同手工业和海港贸易齐头并进，但在明朝和清朝，扬州又被赋予盐业垄断权后，扬州盐商的财富又开始快速积累，成为明朝乃至清朝最大的资本集团，声势极其煊赫。扬州，凭借“吴盐盛雪”的发达盐业和漕运枢纽的位置，为自己打造了一个营商大平台，成就了晋商，陕商，徽商和其它商帮的辉煌，盛极一时，成为全国的偶像。
这些让扬州博得“江淮之间，广陵大镇，富甲天下””和“天下之盛扬为首”的盐商们，到底富到何种程度呢？他们“其作事尽事奢华也”。清朝时皇子、王公们的日常开支及党争费用大多来自扬州的盐商。还有乾隆下江南时必去扬州。盐商不仅包办了乾隆一行人的所有费用，还因乾隆的一句话，在瘦西湖旁连夜修建了一座白塔。这让乾隆不禁感慨，“富哉商乎！吾不及也。” 盐商们的富庶，给扬州带来了不可言喻的繁华，让扬州成为“高不可攀”的代名词，成为“壮丽压长淮，形胜绝东南”之城。
扬州
这流光溢彩的城市，像磁铁一样，吸引着四面八方的精英在此聚集，从而催生出了独特而精致的文化。西汉时期董仲舒的“正谊明道”之学最先在扬州开启，隋唐以后大批文化名人，如李白、刘禹锡、白居易、杜牧、欧阳修、苏轼、孔尚任、吴敬梓等都在扬州生活过并留下传世名作，而写出《春江花月夜》的张若虚和北宋婉约词派的代表人物秦观本身就是扬州人。在“士农工商”的古代，暴富的盐商们附庸风雅，千方百计为自己后代铺平入士之路。他们跟佛罗伦萨的商人一样，扶植文化艺术事业，“扬州八怪”即是其中之一。
在盐商们的扶植下，扬州的文化随着经济一起步入巅峰。大批古典园林开始涌现，盐商的私家园林当时比苏州园林还有名。扬州的清曲在清朝康乾年间鼎盛一时；中国雕版印刷术始于扬州；中国剪纸流传最早地区之一有扬州；工艺精湛的玉器漆器，曾感动宫廷，还有闻名遐迩的扬州菜，都让扬州成为“淮左名都”，“扬一益二”。
扬州
可是，在时间的渡口，每种辉煌都是过客。无论多成功，光阴的橡皮都会慢慢擦去其痕迹，扬州和扬州的盐商也不例外。随着长江出海口的东移，随着运河的淤积和海运的兴起，随着铁路的开通，扬州离贸易大通道越来越远，外加清朝道光年间对扬州盐商垄断特权的取消，腰缠万贯的扬州盐商和南朝传世名篇《芜城赋》中“歌吹沸天”的扬州都牵不住曾经的富贵时光，留不住曾经的光辉岁月，可扬州春日里“两堤花柳全依水，一路楼台直到山”的胜景却不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荒芜。那胜景，会让人好想在这里谈一场旷世恒久的恋爱，与那个人一起，手牵着手，天长地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