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之殇(47)-- 夜与晨
第四十七章
送走郑厚良,陆远征把客厅的门反锁了,回身把玉翎抱在怀里,拼命地吻她。在他的嘴唇离开她的嘴唇滑到她脖颈的空隙,她才有说话的机会:
“远征,我今天累了。”
远征把玉翎抱坐在自己身上。
“今天我说了算。”
玉翎做了一个戏谑的表情,向上翻着眼睛:
“这个郑老板说什么呢?你和他老婆?”
“一会儿告诉你。”
“一会儿听你讲。”
“玉翎,十年没有你了,今天这件事是最重要的!”
“你有别的女人呀!”
“别耍赖。”
“今天我睡床,你睡沙发。”
“别耍赖。”
“我们还是说说话吧,我想和你说话。”
“我不想说话。”
“你只想做爱。我想说话不想做爱。嘻嘻,鱼儿耽跳跃,燕子喜呢喃。你是鱼儿,我是燕子。”
远征解开她的衣扣,亲她的乳头。玉翎接着她的话题:
“真是好诗呀!是谁的诗?”
“是老褚吧。”
远征扒掉玉翎的上衣。
“这么亮的灯,从露台上看得清楚。”
“半夜了,没有人。”
“好吧,不依你不行。我们去洗澡吧。”
他们一起洗澡。他感觉到她的完整的成熟的与过去不同的美。青春的美是花朵般的,是“一枝红艳露凝香”,是“梨花一枝春带雨”;成熟的美是散发着奶香和母爱的,是“墟边人似月”,是“已凉天气未寒时”。远征打开温泉水的龙头,他们面对面坐进澡盆里。这是一个大澡盆。他们等待水流没过大腿没过肚脐没过乳房,接着远征用毛巾塞住溢水口,水流便浸到玉翎的脖颈。
“远征,我想起一个词,ANCHOR,锚。我想起你就想到这个词,你是我心中的ANCHOR。”
“才想到吗?”
“不,很久了。一艘漂泊的船,ANCHOR是多么重要啊!”
“今天嘴真甜。”
水从澡盆的上沿哗哗地流出去。玉翎赤裸着站起,坐到远征身上,叫远征抱住她,她则双手伸向背后把住他的头。他早想到她今天会驯服得像一只小羊,她却要倾诉点什么,表示点什么。
“上床去。”远征说。
“我还没说完呢,问你一件事。你有做自慰吗?”
“有过。”
“啊,我总有,很无耻。”
“多了不好。”
“我知道,但是管不住自己。在陇西的时候,有良心上的疑虑。那时候还小呀,还没和你做过爱呢。那时候和妈住一起,怕她发现,使劲儿憋气。后来呢,良心的自责消除了。在长岛,我喜欢晚上喝点儿酒,躺到浴室的地板上,披头散发,放音乐,用两只手。穆索尔斯基的《荒山之夜》,哈恰图良的《马刀舞曲》,戈什温的《一个美国人在巴黎》,科普兰的《小伙子比利》……很颓废,很无赖。我就是跟你说吧……”
玉翎在讲不齿之事,但是她的讲述却如温泉的暖流一般。她是从内心深处把你当成ANCHOR啊!
“说完了吧?”他说。
“着急了。好,把我擦干,抱我上床!”
陆远征把玉翎抱上床,好了,水乳交融的时刻到来了。他感觉到整个索契堡也在移动中,就像一条大船,航行在一条大河上。梨花谷是一条大河,绿草是澄碧的河水,梨花是白色的波浪。三年前他在北京参加沈南溪的葬礼,随后他去重庆钢铁设计院出差。他叫玉翎陪他入川,而在悲伤中的她是不可能陪他的。他独自一人去了,独自一人顺江而下,在甲板上坐了一夜,无比悲凉。今天他终于带她来到幸福的航船上,航船在黑暗中稳健地前行,仿佛一只喘着粗气的巨大猛兽。过去的故事在电影胶片里闪现,是他们的爱情史性爱史。他看到高尔基路新婚小警察的四处漏风的小屋,看到王家营子墙上结着冰凌的土坯房,看到罗儿胡同的罗马夫人像,看到和平里的放浪形骸恣意妄为。他的眼前也闪现出他同别的女人做爱的场景,不管是谁,在欢畅的一刻,他想到的都是玉翎。没有玉翎,幸福这个字眼儿就不存在。夜雾茫茫,航船在波浪中一次次升腾。这里是梨花谷,这里是芍药川,这里是北芒山,云的世界花的海洋!啊,爱的航船可以穿越时代穿越一切艰难险阻……
他总算恢复了平静,她枕在他的臂弯上。
“说说你的故事,她是不是‘蓝屿一姐’?是不是叫宁心仪?好有意思啊!”
她记得,三年前他曾提到过。他便把宁心仪的故事讲给她听,讲完了他说:
“上帝没有把她交给我。上帝每做对一件事,都会接着做错一件事。这一回上帝做对了。”
“为什么?”
“因为上帝叫你回到我身边。”
“上帝没这么说。”
“玉翎,你说有趣不,宁心仪要把她的妹妹介绍给我!她妹妹叫宁心存,也是电视台的主持人。”
“多大?”
“23岁,一朵娇嫩的玫瑰。”
“哈,艳福不浅。”
“那不是我能享的福。”
“娇嫩的玫瑰。有的女孩只能漂亮一阵儿,过两年就不行了。可是我说,这两姐妹都是你的崇拜者,一个叫心仪,心仪于你;一个叫心存,心中只有你,哈哈!”
玉翎是自信的不屑的鄙夷的,拿她们和自己比,休想!只有她自己才有持久的魅力。是的,他认识她23年了,今天的她魅力四射光彩夺目,超越任何过去的时代。
可是玉翎抓住远征的胳膊摇一摇。
“听!听!什么声音?”
远征什么声音也没有听到。
“没有呀!野猫叫春吧。”
远征还是爬起身,穿上短裤。他光脚走到客厅的窗前,拉开窗帘,打开窗户。外面是克里米亚露台。月光如水,夜空是静止的,一点风也没有。两侧是山体的巨大阴影,凝固的夜如同梦境给人以幻象和压迫感。
远征打开一盏灯,玉翎不知羞耻地展露在床上,好像路易王朝的一件瓷器。
“玉翎,你听见什么声音?”
“枪声。”
“哈,这里是西西里岛吗?”
“是枪声,手枪装了销声器。我玩过。”
“不可能。”
远征再穿一件背心,穿上拖鞋,打开门,走出房间。二楼是前厅和跑马廊,对面坎坎的房门关着,死一般的寂静,只觉得糁得慌,没有任何异样。远征下到一楼,大门上了锁,推不动。
他回到玉翎的身边。
“没有事儿!”
“那就睡吧。”
“不行,重要的事儿没说呢。”
他坐到床侧的沙发上。手边有酒和杯子。那是玉翎自备的龙舌兰酒。他倒了半杯酒,喝了。
“我要你嫁给我!”
“等我们都准备好了再说吧。第一,我还没离婚呢。第二,我们打算在哪里生活:在纽约?在蓝屿?”
“不管在哪里。”
“我们不再是当年了,你说呢?还有事业呢?无论是你还是我,事业刚刚起步。爱情固然重要,成就感也很重要,对这个社会,看看我们能做什么。我们生于乱世。哥伦比亚大学有几个华裔历史学家,为首的是胡适先生的秘书唐德刚先生,还有余英时先生。有一位钱卫理是伯父的学生,我有时和他们聚一聚,吃个饭。他们的看法,毛泽东时代就是暴政的时代。伯父的学生钱卫理教授更认为,毛政权是自朱元璋以来中国历史上最大的暴政,这是从它杀人多少,整人多少,饿死人多少得出的结论。我们经历了世事沧桑,家国离乱,是这一代历史的见证人。今天发生的学潮,正是乱世的延续。不管怎么说,毛时代结束了,国家向好的方向转变。正像姜东望说的,‘后共产时代’到了,‘老五届’的机会来了。所以你也不能到纽约去,你还要为现代化的大企业奋斗。你去纽约能做什么呢?别的不说,你们当年都是学俄语的,语言关也不行啊!”
玉翎的一番话,说的远征哑口无言。啊,这个历史学家的女儿,这个知书达理见多识广的女人!她住在大洋彼岸,对中国的事情洞若观火。
玉翎转过身子,趴在床边,眼睛盯住远征。她的锁骨和肩胛骨的形状非常好看和性感。
“我说的不对吗?几年前我在长岛装修丽庐,请了一个华裔装修公司,于是来了三个人,干了一个月,活儿做得挺好。后来知道领头的四川人是清华毕业生,比你大十几岁,工程物理系的。为了养家糊口,他在纽约做体力活20年!开一辆农夫车,东家串到西家,蓬头垢面,两手粗黑。他曾经从三层楼摔下摔断了腿,好了还要继续干活。他也是学俄语的,不能做别的事,太可怜了!你去纽约当然不用做苦力,我养活得起。可是你的万丈雄心呢?你愿意呆在家吃软饭?”
“反正我不甘心。”
“行,我答应你,不嫁人就是了。”
玉翎下了床,走到远征面前,坐在他的腿上,双手搂住他的脖子。
“乖乖,我还要做。刚才也没满足我呀!”
远征心里明白,这是爱的表示。他抱她回到床上,吻遍她身上的每一处地方。他要做得最好。他要尽力满足她。
他们后来终于睡去了,直到早上八点有人敲门。
陆远征穿上睡衣前去开门。敲门的人竟然是黄立金和梨花客舍的经理惠方。
“陆总,出事了,郑老板被杀了!”
陆远征随黄立金走进对面房间,只见郑厚良只穿一条短裤仰面躺在床上,血水沿着床边流到地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