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泉石上流-我的父亲母亲(44)
四十四 别离难
1973年春天,青青从陇西到北京。凤凰飞来,我到北京,把她接到鞍山。这里是她将来要生活的城市,东北的工业重镇,祖国的钢都。这里有广袤的黑土地和美丽的千朵莲花山。这里是排名全国第19位的百万人口城市。
青青在鞍山度过愉快的一周,我们回到清华园最后的那些日子,那样的幸福甜蜜,对未来满怀憧憬。我的清华同学们热情接待这位小妹妹。只有和我要好的一位工人师傅说道:
“她叫田青青?这个名字犯忌呀!你想想,田地总是绿的,永远结不出果儿呀!”
我在三冶二公司政工组做干事,二公司的党委书记姚德元对我很器重,因此我带青青到姚书记家拜访,为什么去姚书记家呢?容我后面叙述。
一周的时间很快,离别就要来临。没有见过海的青青要我送她到大连,我们将在那里告别。但是早春的大连天气糟糕,风狂雨骤,我们在海边冻得瑟瑟发抖。这似乎是不祥之兆。我送青青到码头,青青哭了。我只有买一张票和她一起登船。
“青青,我送你到天津,带你去看父亲好吗?”
青青点点头。早晨,船到塘沽,我们转乘火车到古冶干校,推开父亲的土坯房门。父亲吃了一惊:儿子也没告知,就把女孩子带回来了。我也吃了一惊:父亲这里还有一个女人!
父亲说道:
“这是你张姨——我们结婚了。”
儿子带女朋友回来,父亲当然高兴。这一年父亲61岁,新来的张姨49岁。张姨是上海人,和父亲说上海话。我小时候先说山东话,后说上海话,最后是北京话。父亲感慨地说:
“终于有机会说上海话了。”
从1950年进北京,二十几年,父亲生活在北方,没有多少说上海话的机会。“二流堂”有几个上海人,小丁、浅予、戴浩、龚之芳,那些人早已风流云散。
张姨是上海人,祖籍宁波。我们余姚老家也算宁波地区。张姨把父亲的土坯房收拾得干干净净。我上次来,把父亲的被褥通通拆洗一遍,这一回不用我了。张姨又会烧上海菜,看起来是有见识的大家女人,一双大眼睛很慈祥。父亲得意地说:
“张姨对我照顾极好。”
在古冶住了一天,又到分手时候。我们到火车站,给青青买一张到北京的票,我买一张往东北的票。可是青青又哭了,哭得更厉害。“千里搭凉棚,没有不散的筵席”,还要送吗?我利用周日到大连,没有向公司请假。我的公司是全市先进单位,劳动模范、标杆工程队、先进党支部层出不穷,一刻也离不开我这个“笔杆子”。
青青满脸泪花,噘着嘴:
“不嘛!不嘛!我要你跟我走!”
张敏玉像(胡考作于1977年)
没辙,我和青青商量,陪她到天津玩一天——她本来要在天津看望一个表姐。
在天津玩了一天,没有见到青青的表姐。晚上,我们在火车站坐一坐,在海河边走一走,这样廝守到天亮,送她上了去北京的火车,我则返回鞍山。
青青甜蜜的东北行结束了,就像我的两次甜蜜的陇西行一样。而在甜蜜之中埋藏下危机。
不久,青青的态度又生变化。原来,为了我们的事情,母亲给二公司党委书记姚德元写了一封信,希望通过组织的力量,劝阻我的婚事。在那个年代,组织的力量十分强大。至今组织的力量依然强大,却与当年有很大不同。姚书记把母亲的信交给我,并与我谈了话。青青到鞍山,我带她去见姚书记,姚书记是个开明人,他对我的婚事没有表态,叫我自己考虑。他殷切地说:
“我派你到施工一线当段长,一年解决入党问题。”
领导的关心使我得意忘形,从姚书记家回来,我把母亲的信拿出来给青青看了。青青一言不发,似乎感激我的坦诚。她回到陇西,我的“坦诚”成为婚姻失败的关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