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子的故事（二十二）—— 隔代人的琐事（上）

母亲从四川老家初到北京时，儿子只有四个月大，从那时起，他俩的生活联系在一起了。在北京时，我上班的医院离家远，经常早出晚归，他上幼儿园、读小学，都是她接送；来美国后，为了撑起一家三口的生活，我要努力工作，比在北京更忙了，对他顾睱不及，他乘坐校车上下学，也是她接送。我只有在晚饭后教他学中文或拼图时陪他一会儿，其它时间他都与她粘着，他俩好着呢。

我整日匆匆忙忙，也顾不上料理家务，母亲除了照看儿子，还帮我做饭、打扫卫生、整理房间等。一天我回家，把带回来的文件随手放在房间的桌上，一会儿回到房间里找不到文件了，一定是母亲嫌桌面太乱，给我收起来了。我急着问她是否看见我的文件，她马上从抽屉里拿出文件递给我。我生气了，怪她手太快，请她以后不要动我桌上的东西。她听后没说什么，可儿子站出来为她说话。

“妈妈，您不该怪姥姥，她是帮您收拾桌子。”他瞪着眼睛对我说。

我也睁大了眼睛看着他，有点诧异，无言对答。

“姥姥，您不要管她的桌子，让她的桌子乱七八糟，”他转身扶着母亲安慰她，然后拉着她的手还嘀嘀咕咕，不理我了。

儿子言之有理，我这是怎么了？看到他护着母亲，自觉惭愧，马上向她道歉，她笑了笑说没事儿，他还噘着嘴说个不停，为她打抱不平。

在儿子八岁时，母亲因为健康原因要回国去，她离开时与他难分难舍，他哭哭涕涕不让她走。之后，我又要上班，又要管他，把我忙得晕头转向。最要命的是他不满十二岁，不能单独在家，除了上学，我要每时每刻都带着他。有时他的学校早放学，我要请假在家陪他，或带他去我工作的地方，当两种情况都行不通时，偶而我也悄悄地把他自己留在家里，并告诉他：做完作业后，就看书、拼图、玩游戏，不要看电视等，一定要安静，不能让人知道他自己在家。

一个夏日的晚上，晚饭后我带着儿子去工作的地方加班，在计算机上做图像数据分析。夜深了，儿子困了，我把他安置在一张办公桌上睡着了。我没有睡意，继续工作。

大约清晨五点，我终于一鼓作气地完成了手头的工作，有些疲倦了，就叫醒儿子，带他回家。我们一到家门口傻眼了：门开着，门板破了靠在一边，进门后发现厨房好像被水浇过，一股肉烧焦的味儿扑面而来。想起来了，昨晚离家时，炉子上小火煮着红烧肉，本打算加班一两小时后就回家，结果一干活就忘了。

快到八点时，公寓经理来了，告诉我昨晚我家冒出浓烟，邻居把消防人员叫来了，避免了一场火灾。我不停地对她说对不起，是我的过失，愿意承担责任。她客气地说，没有造成严重后果，我不用负责任，只需付七百美元装一扇新门。我连连点头，马上拿笔写了一张支票给她，随后两工人抬来一扇新门板，很快就装上了。

我打扫厨房时，儿子在旁帮我，嘴里喃喃地说道：“要是有姥姥在家，炉子上的红烧肉就不会烧糊了。”

“你说得对，可现在她在中国，远水不解近渴，只有靠我们自己了，以后你要帮妈妈多操点儿心，防止此类事件再发生。”我有些无奈地对他说。

儿子点点头，对我说：“我会帮您的，我们家不会再冒烟了。”

我俩互相拥抱着、安慰和鼓励了一番，我俩都想母亲了。

后来我给一朋友说起这事，他严肃地对我说，如果那晚我把儿子留在家里睡觉，被消防人员发现，就不是付七百美元装一扇新门的事，而是上法庭、坐大牢的事儿了。听了他的话，我倒抽了一口冷气。

 

两年后在儿子十岁时，母亲又回到我们身边，我俩太高兴了，我又能专注工作，他又可以与母亲朝夕相处，再也不用担心家中无人出意外了。

母亲回来后不久，发现儿子胆子特别小，尤其怕警察，一听到警车叫，吓得全身发抖。她离开时，他比现在还小两岁也不这样。我想了想，可能是我留他自己在家时，担心被人发现，造成了他的惊慌和不安。母亲很心疼可怜的他，加倍地关心和陪伴他，尽量地消除他的恐惧心理。

在母亲的呵护下，他一天天好转，不害怕警车叫了，慢慢地对她每日不厌其烦地嘘寒问暖开始反感，嫌她唠叨、啰嗦，他俩和谐的关系发生着微妙的变化。

一天我下班回家一看，似乎刚发生过一场争吵：母亲坐在沙发上掉眼泪，儿子也在哭，嘴里还嚷嚷着；厨房里一片狼藉，一地的碎碗片，冰箱的门半开着，有几个咸菜小罐和一些蔬菜落在地上；炉灶凉凉的，电饭煲空空的；... 什么情况？

他俩见我回来了，都走到我跟前，争着叫我评理。从他们的话语中，我了解到一个大概。儿子今天放学回家，计划把作业做完后，吃了晚饭，七点钟要去学校参加一个活动，他到家时已经快五点了，时间有点紧张，心里有些着急。他一进门母亲照常要接过他的书包，问他有没有作业要做、饿不饿、喝不喝水等，他一听就不耐烦了，没有搭理她，就忙着做作业去了。她的一腔热情被泼了凉水，心中不悦，有点生气，忘了做晚饭。他做完作业，感到肚子咕咕叫，跑到厨房一看，没有晚饭，发现母亲坐在沙发上生气。他一下子就急了，越没有饭吃，越感到饿，冲着她大发脾气，胡乱说了一堆不中听的话，这把她惹火了，她一句他一句地吵了起来。

我一听，他俩都有理；再一听，他俩都没理。家里火药味太浓了，我可不能火上浇油。我只劝他俩别哭了，没多说一句，先去厨房打扫干净，然后打开炉火，煮面给大家吃。

儿子吃完热腾腾的面后，肚子填饱了，看看时间来得及赶上学校的活动，心情好了许多，想跟我说他与姥姥吵架的事。我不紧不慢地告诉他：这事儿等你回来再说，先去学校吧。

我把他送出门后，腾出时间来安慰母亲。她没有到桌前来吃晚饭，躺在床上生气。我走过去坐在床边，没说话，静静地陪了她一会儿。

她忍不住了，从床上坐起来，埋怨我说：“他对我如此无理，你连一句教训的话都没有，以后怎么管啊！”

“哦，您在怪我啊？”我笑着对她说：“别生气了，当然是他不对，我一定会让他来跟您道歉的。”

之后，我滔滔不绝地对她说了一箩筐恭维的话：感谢她这么多年为我和儿子 付出的一切；请求她原谅他今晚的不良表现；也希望她继续一如既往地陪伴我们，与我们同舟共济。母亲是过来人，听我这么一说，气消了一大半，想吃晚饭了。我马上去厨房，为她做了一碗面，她吃了之后就睡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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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