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触目惊心的日本葬礼
(葬礼会场)
《四个婚礼一个葬礼》可以是浪漫轻喜剧,但四个葬礼一个婚礼就不太可能浪漫且喜了,更何况今年我一个婚礼都没赶上,只活儿活儿地出席了四个葬礼。这第四个葬礼又偏偏是触目惊心的经历,不得不写上一笔。这场葬礼在日本北海道,死者为我二妹日本的婆家亲人。出于对死者家人的礼貌,不便公布逝者真名,且以“木君”称呼。暂且抛开失去木君的悲痛不提,首次经历日本大葬过程,每每令我瞠目结舌,偶尔惊心动魄。经木君亲人允许,在此记录木君四日触目惊心的葬礼过程。
第一,二日:居家吊唁,瞻仰遗容
接到木君病危电话我匆忙赶往北海道参加葬礼。逝者曾随二妹一家来过澳洲和中国多次,虽然语言不通,但其善良仁厚的本性和多年对妹妹的呵护,令我们全家视他为至亲。虽然木君卒于宿疾沉疴,但其英年早逝仍是让人心痛不已,正好手头有些闲暇,所以赶去送他。恰逢小妹也有年假,同日从中国赶往。我日夜兼程于6月27日抵达北海道,直接去木君府邸,没想到一进门就被日本的丧葬习俗惊得瞠目结舌。
那日我和小妹到达时,二妹已在门口等候。进大门换了鞋子以后,二妹突然告诉我们说:木君的遗体停在堂屋里。。。“遗体在这屋里?” 我的腿脚立刻僵住了,可二妹正忙着,没时间顾及我的感受,不由分说一把把我和小妹拉进客厅。没容我缓过神儿来,只见眼前白花花的一片,我的脑子也顿成一片空白。这间屋子已装饰成白色鲜花簇拥的灵堂,花下的榻榻米上是睡在白色锦被下面的木君遗体,脸上盖着白绢。。。我和小妹惊得把事先准备的“哦哈哟”全都忘得一干二净。
稀里糊涂地和妹妹家人行过礼,第一件事要做的是祭拜死者。横在遗体前有一个祭台,上面有两个燃着的蜡烛,一碗插着筷子的米饭,一个香炉,一个铜钟碗。祭台前有一个蒲团。妹妹教我跪到蒲团上,先借蜡烛燃上一支香插到香炉里,然后敲响钟碗,合掌默默祈祷。祈祷之后,可以移到遗体的近处,揭开死者脸上白绢,瞻仰遗容,并用手或手巾擦拭。我诚心做了祭拜,也瞻仰了仪容,但是事发突然,实在没有抚摸死者的思想准备,木君家人见笑,免了我这道礼。
木君去世的时间是6月26日凌晨, 按日本的习惯,当日逝者就被洗浴换衣,穿上白色和服,白单白布覆盖送回家中。遗体停放在干冰床榻上48小时,供家人亲友瞻仰,送花,祭奠,上香。其间吊唁的香火不可熄灭,整日整夜要有人守护,续香,祈祷。
从木君家回到妹妹家里已是傍晚,二妹问我们有没有次日参加葬礼可穿的衣服。按习惯,参加日本葬礼要穿黑色,可以是和式的丧葬服,也可以是西式的黑色礼服。由于我们是外国客人,不必拘泥于正规服装,只需比较严肃的黑色连衣裙或套装。我和小妹去的匆忙,虽都带有黑衣,可我的没有袖子,小妹的没有领子,没有领子就要有珍珠项链,没有袖子是绝对不行的。二妹为我们准备了另外需要的黑色手袋和念珠,但是合身的衣服还是要重新置办。好在日本的商店开到九点,我们姐妹匆匆跑去买了适当的黑色连衣裙和长袜。
(丧服)
第三日:净身,入殓,追悼会和通夜
木君的遗体26日下午两点到家,将于28日下午离开。28日下午两点,殡仪师来家里为木君净身,化妆,更衣,入敛,然后移去葬仪社(殡仪馆,斋场)。
那日吃过中饭,我们随二妹一家去木君家里送他出家门。两点整,亲友来宾在榻榻米上坐好,殡仪馆的化妆师开始为木君净身。经过前一天的惊吓,我很怕再看到不想看的情景,坐到最后面的角落。
净身从脸部开始,然后是双手和足部,腿部。身体部分最后擦拭。净身后着装,先给手,足和小腿部包上白套,然后换一身新的麻布白色和服。擦拭清理更衣的过程都用被单遮挡,看不到裸露的遗体,手法非常精细巧妙。这个过程要一个小时,其间,钟碗要一直敲响着,在场亲友传递香炉,上香,祈祷,直到最后。
更衣后殡仪馆的殡仪师抬棺木入堂。木君的棺木外观是白色的日本锻装饰,里面也是白色的软缎镶嵌。入棺后上盖,盖子的头部有一个玻璃窗,为瞻仰遗容用。入殓时众亲起身致注目礼,然后家人护送棺木去殡仪馆。其他宾客可随后去殡仪馆,日本又叫斋场。木君的追悼仪式将于六点在斋场举行,然后是日本的通夜,也就是守灵仪式。
5点左右我们到达斋场,其他亲属朋友也陆续到斋场用餐。餐饮是统一的日式便当,饭盒里面有烤鱼,四喜,炸鸡,沙拉,点心等,前菜有汤,还备有多种饮料供客人享用。用餐前后可去礼堂瞻仰遗容,祭拜,献花圈,捐白包(礼金)。
礼堂周围布满鲜花扎好的花篮花圈,白色的挽联上写着捐献人的名字,正面是鲜花背景的祭坛,中间部分有三层,最上面是花墙,中间一层是棺木,两侧有电视屏幕不断播放死者生前的照片集锦;下面一层是死者遗像,灵界排位和上香炉;两侧放着家里人的供奉,有花灯、花篮,果盘等等。这些东西可以在商场买到,也可以从殡仪馆提供的购物单上选购,价格各异。灵界排位和中国的灵位木排差不多,木制,本色,上面用毛笔写着死者的阴界称谓,这个称谓是丧主花钱让和尚依照对死者的了解而求来的。比如木君的灵位木牌上写的是:宽厚院精勤日将居士。这即时木君的灵界名字。
6点前来宾纷纷入席,主持人致辞,然后和尚法师入场。日本葬礼无论你是否信奉宗教,和尚是必须要请的,一般人可以请一到三位。木君是当地商界有些名气的人物,规格比较高,请了三个和尚。主唱的和尚身着紫袍,其他两位穿白袍,坐下后在鼓乐声中唱诵死者生平,感谢来宾。作法过程中,数个移动香炉会在来宾坐席中传递,每人用手指念起盘中碎香,举至眉心三次后撒上燃炉。这个仪式持续一小时,此后,木君的夫人子女首先燃香祈祷,然后站到遗像一侧,其他来宾以亲属关系远近的次序上香,慰问亲属。都完成以后遗体移出会堂,转入通夜场。
通夜场一般是个套间,厅堂一间有祭坛,供奉死者遗体,台上有鲜花环绕,棺木前放着遗像,最前面便是香台。通夜的意思是亲友为死者守夜进香,守夜的亲属可以吃喝一整夜,轮流上香不断。
祭台下面榻榻米上设有宴席,人们可以随处坐下享用便当和饮料。很多人这时会选择喝酒,因为通夜晚上不必回家,边上的榻榻米套间可以休息,睡觉。我们坐到半夜即返回家中。
(丧礼为客人提供的食品)
第四日,告别式,火化,捡骨,家中设置祭坛
29日十点是木君的告别式,在同一个礼堂举行。因为不懂日语,觉得与追悼会差不多,大概和尚讲的事情不太一样吧。主持人是位女士,她在和尚诵经之后宣读了为葬礼捐赠的的会社及个人名单。
仪式之后,棺木移至堂中,开棺。众人摘取献花放入棺木,与木君致礼告别。遗体被鲜花覆盖后盖棺,移去火化场。
火化场离斋场十几分钟的车程,有专门的大客车载客人尾随灵车过去。在火化场前厅,由和尚再行简短礼仪,然后众人到火化炉前与死者最后开棺告别。我和小妹彻底没有目击的勇气,留在外面。从门望进去,火化炉的门好似电梯口,众人洒泪别过,有的恸哭失声,而后目送遗体入炉。
火化时间大约两个多小时,众人到休息室用餐,等候最后的捡骨仪式。
对我来说最令我胆颤的莫过于捡骨这一项,仅耳闻已经不支,不敢前去。我与小妹留在休息室,二妹事后描述了她的见闻:
棺床从炉里拉出来之后,棺木,衣物和花朵都已成灰,只有人形骨架。自愿去捡骨的亲友每人会给一双筷子,比通常进食用的长些,几个人共一个托盘,盘上铺垫白纸。骨灰盒一大一小。
首先由木君的夫人捡喉头骨,放入一个小罐/木盒中,然后木君的一双儿女分别捡出骨灰中双手中指的第二个关节骨放入同一个小盒。至于这三个骨节的特殊意义我就不得而知了。
其他骨头由亲友捡拾,讲究是要由一人先捡起,另一人用筷子接住后再放入盘中。这些骨头最后压碎放入大盒。
所有的骨头捡尽以后,和尚再次祈祷,最后由丧主抱骨灰盒离场,就此丧葬仪式结束。
(部分祭品)
丧葬之后和葬礼开销
(49天祭祀)
木君骨灰当日回家,在其家中设灵龛儿供奉,七七四十九天后下葬。这段时间里。据说每日早上家人要做新饭,每七天要制作新的年糕球供奉,亲友也会常来送贡品和上香祭奠。头七那天和尚到家里作法式,以后每逢“七”也会去。头七的法式我在场,妹妹说那天和尚主要解释的是为木君求来的灵界称谓:宽厚院精勤日将居士。这个称谓诠释了木君生前的性情和品德,而居士也是灵界最高的称谓。
入土为安之后,日本习俗中要大肆操办的还有第一个盂兰盆节,然后是一年祭,三年祭和七年祭。
木君的丧葬仪式真的很繁琐,但是日本葬礼也不一定如此,会因人因地而异,可繁可简。
有人说日本的葬礼是世界上最贵的葬礼,据统计,日本人办丧事的费用全国平均为208万日元(约29000多澳币)。如上所述不难看出木君的葬礼肯定价格不菲,我让妹妹舍脸去问了一下,木君的丧葬一项开销约为350万日元(约49000澳元),之后每次和尚七七作法都要另外付钱,总共要6到7万日元(约900澳币),安葬的费用另算。当然木君家也收到不少礼金,据说有300多份,大多从3000日元到2万日元不等,个别至亲给到3万以上,总数不详,这些礼金无疑会减少一些丧主的负担。
中国人把丧葬称为白喜事,英语里也把celebrate (庆祝)一词用于葬礼。日本的葬礼的确是一个庆典式的礼仪,木君走了,伤心总是难免的,虽然日本北海道葬礼风俗有几分惊悚,但是参加他的葬礼,亲朋好友济济一堂,在众亲的陪伴下,感觉悲伤的情绪与哀思在漫长的庆典中渐渐释怀。每次燃起一支香或敲响钟碗,好似你祈祷的心里话真的会随着袅袅香烟和鼓乐钟声传达给死去的亲人,以此得到莫大的安慰。
我认识的木君在49天后即将升入灵界,成为“宽厚院精勤日将居士”,我想像他去时一定会大包小包地带走这些日子里亲人爱人送去的满满的心意,就好像他的又一次远行。
(家中的供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