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言独上西楼(九十九)重托
无言独上西楼 (九十九)重托
1966年的秋天,在商业局工作的李素琴收到了一份非常沉重的委托,她不是特别自信自己是否能够承担起这一份重托。
北京市西单百货商场的会计王女士,1958年做了单身母亲。八年来,她含辛茹苦把儿子希洲养大。儿子很内向。学校里常常有同学对他指指点点,说他是私孩子。希洲向母亲打听过父亲,王会计告诉他父亲在他出生前就去世了。作为母亲,她多么希望自己的孩子跟其他孩子一样有一个健全的家庭,但是现实是残酷的。随着孩子一天天长大,她的心悬的越来越高。就在她几乎撑不下去的时候,文革开始了。像她这样的国民党将领子女已经够引入注目了,更何况她还有一个父亲不详的私生子。
红卫兵们将她请了去,用尽各种手段逼她说出孩子的父亲到底是谁。他们将王会计的鞋子脱下来,剪破鞋头,用一条粗线将两只鞋子连在一起,挂在她的脖子上。她跪在地上,脸被打得红肿一片。为了孩子,对各种侮辱,毒打她都咬牙撑着。审讯和批斗的时候,她在心里默默做着打算。
那是一个星期一的早晨,李素琴照常到二商局的办公楼上班。传达室的值班人员把她叫住,交给她一个封了口的大信封,只有收件人的姓名,没有落款。值班人员说是一个女的留下的,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交到你李书记的手上。
急匆匆地进了自己的办公室,关紧门后,李素琴急不可待地打开了这个神秘的信封。
里面的东西让李素琴一下子愣住了:除了一封信以外,信封里还有户口本,购粮本,副食本,存折,钞票,粮票布票。在那个年代,这就是一个家庭的全部家当。
“尊敬的李素琴书记:
您好。看到我的名字,我想您应该知道我是谁。今天我有一个不情之请,我要把我的儿子王希洲托付给您。
无论这些年您如何恨我,我相信您是唯一一位我可以依托的人,因为您一定会善待我的儿子王希洲的。这些年来,我一直在默默地关注您,千方百计地打听一切有关您的消息。从北京市第二商业局的员工们那里我知道了您的为人。您的善良,正直,诚恳是二商局员工们有口皆碑的。您的家人我也已经打听过了,我还到您的娘家去观察过几次。同为人母,相信您能体会我的苦衷,原谅我的鲁莽。
随信附上我和希洲的户口本,希望今后希洲能够融入你们的家庭。对于他的姓名,如果您觉得不合适,可以在迁户口的时候做改动。无论你们觉得他姓王,还是姓李,姓周,我都无所谓。只有您能够收留他,就是他此生最大的荣幸。
我的父亲是国民党将领,如今在辽宁省抚顺的战俘营服刑。他在中国大陆没有其他亲人。有朝一日他出狱的话,如果希洲愿意,请允许他与外公见上一面。
再次感谢您的宽容大度,感谢您收留希洲。下辈子如果有机会相遇,我一定尽全力报答您的恩情。
此致
最崇高的敬礼。
王某某 1966年9月15日”
看完了这封信,李素琴浑身颤栗。直觉告诉她,王会计大概要出事。她抓起办公桌上的电话,首先打给西单百货公司财会科。接电话的人说王会计已经好几天没来上班了。革命小将让她交代自己的问题,她大概在某中学。接着,李素琴又给那所中学打了电话,也没找到人。情急之下,她把电话打到丈夫周占地的办公室。
周占地最近很烦躁。他的妻子经常带着女儿住在娘家,尽管李素琴的母亲早就去世了。周占地的保姆的丈夫是恶霸地主,1950年镇反的时候被枪毙。保姆带着唯一的一个儿子在北京做帮工,养活孩子。如今保姆的儿子已经长大成人,娶妻生子。保姆在文革一开始就被革命小将们揪了出来,遣送回原籍接受改造。现在周占地的生活无人照料,本来就烦躁不堪。李素琴开口向周占地打听是否见到了王会计,这令周局长更加恼火:”李素琴你什么意思?你现在还在提这个人有意思吗?事情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我再也没见过她。你是不是太无聊了?“
李素琴这才意识到丈夫误会了她,急忙把收到的信件以及信里的内容大概跟周占地叙述了一遍。听了素琴的话,占地也哑了。一时之间夫妻二人都不知道如何是好。
“她有没有说孩子在哪里?”半天,周占地想起了自己的儿子。
“没有。她没提孩子的事情。不知道孩子在她家里还是其它的地方。你有她的家庭住址吗?”素琴问道。
“我怎么会有她的地址?你是不是可以给她单位打个电话询问一下?”周占地提醒到。
如此,李素琴赶紧给西单百货商场打了电话。得到地址后,她马上骑车去了王会计家。但是大门紧锁,邻居说他们母子二人一大早就出门了。
身心疲惫的李素琴在傍晚回到了娘家。她和女儿周若楠一直住在这里。走进家门,她吃惊地发现家中多了一个与女儿若楠同岁的男孩子,王希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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