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言独上西楼（五十）婉怡

无言独上西楼 （五十）婉怡

令冷尚生心仪的女同学邱婉怡是个很有魅力和手段的女人。那个年代能上大学的女子本来就不多，能进清华大学学建筑的更是凤毛麟角，智商是绝对没得说的。邱小姐虽然长相不是倾国倾城，但是特别会打扮，也特别知道自己的长处和短板。平时见人就笑，弯弯的眉眼，亮晶晶随时放电的眼神让男人们很难注意不到。有时扎个小围巾，戴个小帽子，一副邻家女孩的样子。有时马裤长靴，又似巾帼英雄。让人看得眼花缭乱。

邱小姐祖籍江南，出身大户人家。她父亲是个很成功的商人，在上海，香港都有许多商号。邱婉怡不是她父亲和原配的女儿。她是父亲的第三房姨太太所生。婉怡的母亲以前也上过学，但是因为家里破产，学业中断，下嫁给有钱人做了姨太太。在婉怡之前，她母亲生了两个哥哥，但是都对念书没什么兴趣。婉怡是她父亲最小的孩子，从小被宠爱。因为她聪明伶俐好学，父亲早早就答应让她上大学，毕业后还可以去留洋。

因为家庭内部的复杂关系，邱小姐在人际关系方面比同龄人成熟了许多，在一群大学生里尤为突出。民国三十六年，邱婉怡去欧洲游学。同去的一群同学中，她是唯一的一名女性。在那半年里，她被男同学们捧在手心里。在他们之间做三角或多角游戏一直是婉怡小姐的拿手好戏。她时而和这个男生去看戏，时而和那个男同学去喝咖啡。她的心就像某位诗人形容的那样，“如比萨斜塔，永远向你倾斜着，就是不倒下来”。

这群爱慕追求者中也有冷尚生。他是个老实人，不会耍花腔恭维女人。但他是实心实意地对婉怡好。尚生对婉怡可以说是言听计从，有求必应。

其实他们之间存在着许多认知上的差异。比如有一次在巴黎歌剧院看普契尼的歌剧“波西米亚人”（La Boheme），尚生为绣花女咪咪的悲惨下场唏嘘不已。婉怡则不为所动。她的看法是：“谁让她爱上了一个穷酸诗人呢？如果美貌是她唯一的资本，她就应该很好的利用起来。找一个有钱人，哪怕是个小商人呢，起码可以过上衣食无忧的生活。她自己绣花就赚不了几个钱，那个诗人鲁道夫比她的收入还不稳定。这样的选择只有死路一条。“

”那么爱情呢？人难道不该为自己的所爱付出点儿什么吗？“尚生很难接受她的观点。

”爱情是有钱人生活中的胡椒粉。连饭都吃不上的人，光有胡椒粉能做什么用？“

但是年轻人当时只把这类的争论当做闲谈话语，从来不会往深处想。

欧洲游学后，尚生进了建筑设计所工作。婉怡也被同一家设计所雇用，但是她似乎心思完全不在工作上。她没对别人提起，悄悄地联系去美国留学的事宜。

去了一趟欧洲，邱婉怡比较失望。英国被德国人炸的惨不忍睹。法国的经济也不景气，再说她学的是英语，法文不灵光。由此想到了在二战中没有受到战火殃及却因打仗而兴起的美利坚。

接到美国学校录取通知的时候，北平已经被解放军包围的水泄不通。婉怡需要父亲给她去美国留学的经济支持，但是她父亲早就顾不上她去留学的事情了。时局每况愈下，邱家在打算着如何将资金，产业转移到国外。婉怡父亲的其他子女都已经成家立业，每个人都算计着如何从父亲那里多拿些钱。父亲的三位夫人也同样在为自己今后的生计做打算。母亲写信给婉怡，让她辞掉工作回家。但是婉怡对回到那个矛盾重重的家没什么兴趣。她给父亲写信，让父亲实践当年的许诺。

时局变动的速度超出了邱婉怡的想象和预料。就在她向父亲讨要留美的资金时，北平和平解放了。父母亲离开大陆的时候给她寄了信，让她无论如何跟父母一起走。但是信到了婉怡手上的时候，邱家人早就已经离境了。如此，邱婉怡被孤零零一个人留在了大陆。

处境的改变对邱婉怡来说是巨大的。她突然间发现自己已经不再是以前那个有钱，有学历，有姿色的大小姐了。最起码，钱是没有了，留学美国也泡汤了。聪明如她，自然要好好盘点一下自己现有的资源，计划一下自己可能的出路。

新中国成立后，追求邱小姐的人明显减少了。其实没有几个人知道她家里的变故。但是过去追求她的人有的已经出国，有的自己家里发生了变故。如此，冷尚生就变成了众人中最坚定的追求者。但是邱小姐是谁？她怎么能让尚生感觉到自己的窘迫，从而轻而易举地得手？她还在继续上演着猫捉老鼠的游戏，把冷二少爷的胃口吊的足足的。

冷太太阅人无数。没打几次交道，她就看出邱婉怡不是一个善主儿。但是老二已经深陷其中，你就是告诉他邱婉怡是画皮里的女鬼他也会毫不犹豫地把她娶回家。好在他有自己的住处，冷太太乐得眼不见心不烦。自从大女儿尚梅出事以后，奎云决心不再干涉儿女的婚事。哪怕明明看到是个火坑，她也不会拉着儿子不让他跳。也许进去烧一烧就知道好歹了。

1951年春天，冷尚生和邱婉怡喜结良缘。他们在工作地点附近租了房子。几年后，建筑设计院有了宿舍，分配给他们一套两居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