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言独上西楼(三十九)决绝
无言独上西楼 (三十九)决绝
民国三十八年春节过后,北平被共产党占领了。随后,弟弟冷尚民居然加入了共军。这让冷尚梅觉得不可思议。但是她坚信国军不过是一时的退却,国民政府一定会打回来的。
九月底,外面锣鼓喧天好不热闹。尚梅问素贞发生了什么事。素贞说:”十月一日将要举行开国大典。共产党将首都定在了北平。以后北平将改成北京。这几天到处在打扫街道,贴标语,准备庆祝新中国的诞生。我肚子里的孩子马上就足月了,所以我没出去凑热闹“。
闻此,尚梅不语,她感到无比的绝望。共产党夺取了政权,就要改朝换代了。过去的三年里,她给黄以轩写的信没有得到任何回音。但是,她执着地抱着一线希望,等着她的心上人来救她。如今即便他有其心,也无其力了。所有的希望都已经破灭了。
没有了希望的生命在冷尚梅看来不过是行尸走肉。与其苟且偷生,不如自我了断。想想自己的一生,为了爱情,她谢绝了蒋夫人的邀请。为了爱情,她放弃了出国深造的机会。如今,黄以轩已经不知去向,而且永远不会回到北平,她的爱情已经死了。
望着镜子里苍白的脸庞,凌乱的头发,尚梅决定在离开这个世界之前把自己收拾得像个人样。她跟素贞要来了热水,从头到脚把自己清理干净。
九月的最后一天,趁着夜半更深,大家都睡了,她开始了行动。她从箱子底下取出了几年前脱下的学生装。月白色的衣服,玄色的齐膝长裙,雪白的长筒袜,黑色的布鞋。对着镜子,她把一头秀发洗净梳直。一根黑色的丝带束在头顶,把头发管束在耳朵后面。齐眉的刘海被梳理的一丝不乱。一管口红将她的双颊和嘴唇涂成淡淡的红色。她将以她认为自己人生中最美好的形象谢幕。
一切就绪,她躺在床上,将一只洗脸盆放在了自己的左侧。用一把隐藏了很久的小刀,割破了自己左腕上的动脉。殷红的鲜血涓涓地流入脸盆。她缓缓地闭上了双眼,心如止水。
就这样,冷赏梅结束了自己年仅二十八岁的生命。
三十五年后。从欧洲大陆回来的黄以轩先生来到了北京的这个小院子。他听说冷尚梅已经离开了人世,他是来打听尚梅的坟茔,准备去祭奠的。然而冷家人已经无人知晓尚梅埋葬在哪里。她的家人向黄先生讲述了尚梅当年如何被逼婚,如何与命运抗争,如何被夫家以精神病为由退回来,如何被社会抛弃,如何在最后的三年里抱着被心上人解救的一线希望坚持到底,如何在希望破灭之后从容赴死。他们虽然悲愤,但是似乎并不知道眼前这位衣冠楚楚的海外人士跟尚梅的死有什么直接关系。
黄以轩听完了这一切之后,双膝跪倒在尚梅最后三年困于其中的斗室门前。泪水顺着他的面颊缓缓流下,挂在他的腮边和衣服的前襟上。他的心如刀割般的疼痛。他深知是自己当年的花前月下,海誓山盟给了尚梅希望。他也知道自己对尚梅一次次的求救不置一词给了她多少痛苦和无望的期盼。他更知道是自己的自私,怯懦害了这个聪明美丽,对爱情忠贞不渝的女人。他还知道,尚梅的死将使他终生背负着沉重的罪恶感。
此时他想起了尚梅在给他的信中的一段话:“I will use whatever I have to protect our love and my integrity!” (我将用我的一切来捍卫我们的爱情和我的忠贞)。她是这样说的,也是这么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