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言独上西楼 (十)发迹
无言独上西楼 (十)发迹
回到了北京的冷太太先去娘家落脚。很快她就打听到了丈夫的下落,带着孩子们找上门去。孩子们见到父亲的欣喜若狂冲淡了些许冷太太的怨气。
”我搬了几次家,你的来信我都没收到。武昌据说也乱的很,我以为你们三个已经不在人世了。“冷先生的解释气得冷太太七窍生烟:”你是不是巴不得我们都死绝了?没收到回信难道说就不能写封信问问吗?你一走了之,我们几个和肚子里的这个怎么过日子,你想过吗?“几句话问得冷先生哑口无言。他选择沉默。无论冷太太怎么怒气冲冲,伶牙俐齿,他就是不再开口。
按北京人的话说,抽风当不了死。吵了半天,日子还得过下去。好在冷先生没有再娶。至于他是否有花边新闻,冷太太一概不问。至于冷先生为什么置太太和儿女不顾,由此变成了千古之谜。
回到北京后,冷太太到自己的三处房产走了一遭。发现房子虽然被占了,但是都完好无缺。她拿着自己的房契找到国民政府。房契当年过手时是市政府出具的,没费什么力气,房子回归在主人的名下。住户开始给她交房租。
回京的路上,冷太太手里仅存的几枚金锭起了很大的作用。她们母子三人能够顺利回家,与钱息息相关。如果没有钱,他们就雇不起大车。如果没有钱,他们母子三人就得沿街乞讨。冷太太进一步体会到了钱的好处。丈夫是很可恶,但是自己是女流之辈,而且除了膝下的两个孩子,肚子里还揣着一个。离开丈夫确实可以解一时的气,但是三个孩子没有父亲也真是个大问题。她只能忍气吞声,将自己的注意力集中在持家,做中介,买卖房子上。
回到北京的冷先生经同学,朋友介绍,进入了高等学府教书。北京女子师范大学(原京师女子师范学堂)的地理课就由冷先生担纲。他还在另外一所大学兼职。此时的冷先生不但在京城小有名气,而且收入不菲,每月都有300大洋进账。要知道,当时的北京城,一名车夫一个月一天都不歇也就能挣到15块大洋。所以,冷先生绝对是高薪阶层。
在北京女子师范大学,冷先生认识了面色黝黑,个子瘦小的鲁迅先生。早就听闻鲁迅先生笔端犀利,冷先生尽可能地躲避着他,安心教自己的书,免得惹麻烦。但是学校只有那么几个院子,文史,地理还共用一个办公室。偶尔躲避不及,互相也寒暄,聊上几句。冷先生发现,这位烟不离手,操着一口江浙口音的先生其实非常温和,完全不似他文章里那般咄咄逼人。但是想想他发表在外面的文字,冷先生还是心有余悸。二人的关系就只停留在客气地打招呼的程度。
民国十五年三月十八日的早晨,春寒料峭的北京城乌云密布。天际被压的低低的。这天空让冷先生想起了李贺那句“黑云压城城欲摧”。迎着冷风,他出了家门。与往常一样,冷先生身着深蓝色精仿薄棉布袍。左襟扣子上若隐若现的金属链子向过往的路人暗示着衣襟下的怀表。那是当年只有少数人才买得起的奢侈品,对于教书的冷先生却是必须品。学校离家只有一箭之地,冷先生一般来说都是步行。脚上那双牛筋底皮鞋是冷太太坚持买的。她认为能送女子上大学的家庭非富即贵,教书的先生不能太寒酸。冷风夹着细沙石吹得街上的碎纸片漫天飞舞。在京居住了近十年的冷先生知道,看上去灰蒙蒙的京城就是被这些风渐渐吹绿的。
这天的课堂清静的出奇,只有三两个学生。冷先生是个敬业的教书匠,哪怕只有一个人听讲,他也认真地讲完备好的课程。从学生们的只言片语中,他知道大部分学生都到段祺瑞执政府的官邸去情愿了。冷先生一向宣称他是无党派人士,不关心时局和政治。所以请愿之类的事没人来通知他。
那一天发生了中国近代史上著名的三一八惨案。北京女子师范大学的刘和珍,杨德群两位女士遇难。刘和珍曾经上过冷先生的世界地理课。事后不少教授,学生参加请愿,一时间北京城沸沸扬扬,北京女子师范大学被迫停课。对学生的惨死,冷先生十分心痛。但是经历了前面与军阀副官的事件,他充分认识到像自己这样没有背景的书生,与有权有枪的人做对无异于拿着鸡蛋往石头上撞。在强权面前,他选择退缩。学校停课了,他闲在家里读书,逗孩子。复课了,他夹着书本去学校。
冷先生不问政治,一心做学问。他在自己的领域里名声鹊起,各大学纷纷聘请他做客座教授。北洋政府也出面请他去教育部做官员。他婉言谢绝了政府的聘请,声称自己一介书生,不善言辞,不适合从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