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开二度 杨梅（5）

杨梅 （五）

 

杨梅和陈新的学业都已经基本完成了。论文已经写好，只是没有答辩。他们都在积极地找工作。陈新是博士在读，他的目标是做教授。杨梅是硕士生，她打算毕业后去软件公司求职。学校有专门的部门帮助学生找工作。学生的求职信，简历可以拿去让学校主管这方面的职工修改。美国和欧洲的各大公司每年都会派专人到学校组织的招聘会去发现人才。申请教授职位则只能向有教职空缺的大学直接投求职申请书。那些比较有名望的教授，会直接把自己的得意门徒推荐给其他学校的同行。

 

陈新的一封封求职信没有敲开任何一所大学的门。他的指导教授已经暗示他，是毕业的时候了。不得已，他只能转向一些企业，科研机构或政府相关部门求职。

杨梅自入学以来就是系里的好学生。最初的一年，她每天两点一线奔忙于宿舍和学校之间。后来和陈新谈恋爱，也没有耽搁她求学的脚步。在校的两年里，她修了研究生的所有课程。因为硕士生需要一些外系的学分，她选择了和软件比较接近的数学。结果发现离散数学是那么的有趣，她一下把数学系开的所有离散数学课全部上完。这样，她就可以以计算机软件主科，数学为副科的资格毕业。在硕士论文的研究项目上，她选择了网络。九十年代初，互联网在美国方兴未艾。杨梅认为今后网络会有更多的发展，何况这也是她喜欢的课题。除此之外，杨梅还修了数据库，人工智能，操作系统等等课程。每一门功课她都读的特别认真。她天资聪颖，勤学好问，成绩优秀。在杨梅需要推荐信的时候，教授们都欣然同意给她帮忙。然而，90年代初的美国正陷于一个经济低潮期。各大公司都勒紧了腰带渡难关，招工都比往年少。

 

就在这找工作的紧要关头，杨梅发现她的身体发生了变化。先是嗜睡，好像永远都睡不够。接着就出现了早上恶心，呕吐的现象。杨梅猛然想起，大姨妈已经两个月没来拜访她了。在学校的报纸上，杨梅发现了一个免费做怀孕检查的地方。她一个人悄悄地去了。这个地方的服务不需要来做检查的人提供姓名，住址。只需要来人的怀孕史，以前怀孕的结果，以及如果检查的结果是阳性，当事人作何打算。

 

杨梅填好了单子，提供了尿样，就心怀忐忑地等待结果。这十五分钟好长啊，似乎永远也等不到。结果终于来了，阳性。杨梅茫然地看着护士，请问，阳性是什么意思？恭喜，你怀孕了，就要做妈妈了。

 

杨梅磕磕绊绊地走回家。正午的阳光照耀在雪地上，格外晃眼。杨梅却觉得天昏地暗。她用颤抖的手指拨打陈新的电话。电话通了，杨梅的嘴唇哆嗦的说不出一个字。在陈新喂喂喂地喊叫声中，杨梅哇的一声，早晨吃下去的牛奶，鸡蛋吐了一地。

 

陈新被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搞的非常沮丧。人要是倒霉，喝凉水都塞牙缝。怎么一次就中上了呢？求职怎么就没这么有效率呢？也许是那个免费的地方查的不准确？他决定带着杨梅去医院或诊所再查一遍。他们不敢去学校的医院，只好开车二十英里，到郊外的一个小诊所做了自费检查。结果还是阳性。

 

这个孩子不能要，他很快就做了决定。

 

之后的一个星期里，陈新极力地说服杨梅去做人工流产。他把地点，价钱都打听好了。就差预约时间了。但是杨梅不同意。一说流产，杨梅就哭的像个泪人。她是个安静的女人。哭起来一点儿声音都没有，只见大颗大颗的眼泪顺着她的面颊往下流，看上去特别可怜。但是陈新是铁了心不要这个孩子。她实在是左右为难。

 

天下的女子大约没有几个不在意自己的孩子，就算是她／他还没有出生。何况杨梅已经34岁了。她听诊所的大夫说，如果失去了这个孩子，她今后怀孕的机会会比较小。但是陈新从来没有跟她讨论过结婚的事。如果不结婚，她就是未婚的单身母亲。她能承担这么大的后果吗？何况她还在找工作，如陈新所说，哪个公司愿意雇用一个挺着大肚子的女人？

 

一周后南加州有个招聘会。陈新和杨梅早就说好了一起开车去，还要在外面住两晚。尽管他们被怀孕的事搞得心神不宁，但是日子还是要过下去的。于是，他们检查了汽车，装好了行李就出发了。

 

招聘会上人头攒动。杨梅到处寻找自己可能申请的工作。最后，她自己都忘记投了多少家公司。陈新没找到几家可投简历的公司，有点后悔跑这么远来自讨没趣。招聘会上的华人不多，遇到一个跟自己的专业有些关系的同胞，陈新不失时机地跟人家约好晚上一起吃饭。如果不是打算跟人家拉拉关系，陈新一定会回旅馆煮方便面的。点菜的时候，看看菜单上的价钱，心疼的半死。只好点一个菜，和杨梅分。结果，一顿饭吃下来，只搞到了一张名片，没有任何实质性的承诺。陈新很后悔自己的一时冲动。

 

自从南加州回来，杨梅更坚定了把孩子生下来的决心。一周后，杨梅收到了蒙托罗拉芝加哥总部人事部门的电话。在了解到杨梅对该公司的工作仍然有兴趣后，提出请杨梅到芝加哥去面试。机票，旅馆，租车，膳食都由公司承担。两天后，杨梅只身来到芝加哥进行了面试。她和技术部门，管理部门，人事部门分别做了谈话。人事部门有一位年轻的女士安排了她的面试时间表，每一程都有人陪同，包括午饭。第二天，杨梅在一位年轻的女工程师陪同下参观了公司的办公室，实验室，机房，餐厅，休息区，健身房和幼儿园。之后，杨梅被送到人事部门做最后的谈话。人事部门的一位经理详细地向杨梅介绍了蒙托罗拉的员工待遇，并且询问了杨梅对起薪的要求。杨梅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她说出了一个从师兄那里听来的大概起薪数字。之后，略加思索，杨梅坦白地告诉人事部门经理，自己有孕在身。经理毫不迟疑地说，按照杨梅的年龄，怀孕是正常的事。蒙托罗拉看中的是一个人的潜力，而不是短期的贡献。年轻的女士生儿育女是再自然不过的事了。这丝毫不会影响他们是否雇用杨梅的决定。

 

回到家里，杨梅把她在芝加哥的经历一五一十地告诉了陈新。当说到怀孕的事情时，陈新瞪大了眼睛，像看怪物一样地看着杨梅。你的脑子是不是有问题？干嘛告诉人家你怀孕了？简直是不可救药的大傻瓜。人家安慰你几句你也相信？这下好了，机会一定被你搞丢了。

 

两天后，杨梅收到了蒙托罗拉的电话，她被录取了。具体的年薪数字在电话里就通知了杨梅，但是她根本没记住。直到两天后收到正式的聘书，杨梅和陈新都被上面的数字惊呆了。公司提供的年薪比杨梅要求的高出20%。陈新高兴地抱着杨梅转了一圈，老婆，我们有钱啦！杨梅按住陈新的肩膀，你刚才跟我叫什么？老婆啊，老婆，我们不是早就说好要结婚了吗？

 

此时的杨梅喜极而泣，比收到蒙托罗拉的聘书还高兴十倍。她总算松了一口气。她的宝宝不会是一出生就没有爸爸的孩子了。这简直是天大的喜事。

 

其实，在杨梅到芝加哥去面试的时候，陈新也没闲着。他找了一个律师咨询了关于他和杨梅的孩子的问题。得到的答复是，就算他们不结婚，只要陈新有收入，就要付孩子的抚养费。如此，他将要承担两个孩子的抚养费。今后再找女朋友大概就更困难了。看来，奉子成婚是不可避免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