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谈老海归入党

按照新华社援引组织部2021年的统计数字，党员占全国总人口的6.7%，除去未成年人口，约占成人10%。1956年党员人数突破一千万，按当时六亿五千万人口算，这两个比例跟现在差不多，略低一些。

老海归是一个特殊群体，横跨历史70余年。在这个特殊群体中，有多少人是党员应该是可以统计出来的。仅按10%计算，1600老海归中大约有160党员。由于他们的家庭背景、出国经历和普通人不一样，他们的入党经也历跟普通人大不相同。

老海归中的党员分四类，第一类是出国前就已经入党了，他们大部分是组织上派出去留学，作海外留学生的工作，动员他们回国；第二类是在海外入党的，人数不多。有的人手续不全或介绍人不够“硬”，回国后党籍受到质疑。第三类回国后入党，是大多数，有人很顺利，有人很坎坷，最早的1950年一回国就入党了，最晚的大概是2016年才举手宣誓；第四类是少数个案，出国前入党，后来与组织脱离关系，回国后重新申请入党。先从老海归太师爷钱学森说起。

钱学森1955年回国，不久后赶上整风反右运动。在运动中他作了错事，说了错话，受到组织上的批评。他惊恐落魄，1958年4月，向力学研究所党支部递交了一份长达7页的思想检查，几天后又补交了一份更长的“交心”材料。看了他的材料，据新华社报导，“力学研究所党支部认真研究后，决定发展钱学森为中国共产党党员。”

此时，钱学森并没有正式申请入党，不过几乎可以肯定，他在两份交待材料中极尽全力赞美共产党。这两份材料被定为“绝密”材料，至今封尘，无法了解钱学森表达了什么样的心愿。组织上原本就有意把钱学森打造成红色爱国专家，便顺水推舟，决定发展他入党。

组织不但不惩罚你，反而向你伸出橄榄枝，能不接吗？入党好歹得有正式手续，于是钱学森就写了一个入党申请书。

 “我回国近三年来受到党的教育，特别是整风运动中的教育，使我体会到党的伟大，党为实现共产主义社会这一目标的伟大。我愿为这一目标奋斗并忠诚于党的事业。我谨申请入党。” 就这么三言两语，好像在敷衍，说两句冠冕堂皇的话，其他该说的以前都交待了，你们看着办吧。

1958年9月递交了申请，1959年1月科学院党委批准为预备党员，11月转正为正式党员，前后一年多一点。

还有一些老海归是像钱学森这样被“拉入”党内的。李四光1950年回国，1957年反右运动即将进入高潮，离开北京到杭州疗养。周恩来亲自前往看望，并关心李四光对入党有什么看法，李四光开诚布公地说出了自己的顾虑。周恩来耐心给予鼓励与劝导，想打消李四光的顾虑。堂堂国家总理要拉你入党，能不给面子吗？经过考虑，第二年10月李四光提交了入党申请，12月被批准为预备党员，不过两年后才批准为正式党员。

钱学森、李四光都是海内外名声大噪，国家重点争取人物，入党自然是顺理成章的事。华罗庚则不然，虽然赫赫有名，还是“积极响应”“冲破阻挠”的回国旗手，但党的大门并没有向他敞开。1950年回国后，第一次口头表示愿意加入共产党是在1958年，但是党并没有伸出手拉他。1963年他递交了第一份入党申请书，没有反应。1964年再次申请，依然石沉大海。然后就是文革，能保住性命就不错了。直到1978年第三次申请，党才向他招手。

搞不清组织上对老海归入党的标准是什么。要论出身和背景，没有比钱学森更复杂的。要论贡献和表现，华罗庚是旗手和榜样。有人入党易如反掌，曹天钦和谢希德夫妇，一个化学博士，一个物理博士，1952年回国。1956年两口子同时向各自的单位组织递交了入党申请。意想不到，二人不约而同地同时被批准为预备党员。

有人等了一辈子也没等来那个光荣时刻，像许少鸿、苏良赫，始终没有机会举起右手。王仁东1952年要求入党，1983年死后追认为党员，还是没能举起右手。有人等了一辈子，最后右手倒是举起来了，可是没举多久又放下了。吕忠恕1951年回国，多次提出入党，1991年脑子已经糊涂了，病床临终前实现夙愿，5个月后去世；涂莲英1957年回国，入党的支部大会是在病榻前举行的，一年后去世；孙芳垂1950年回国，从1985年起多次提出申请入党，2010年在病房隆重举行了入党仪式，第二年去世。

回国几十年后才想起来要入党，孙芳垂不是唯一。麻风病专家李桓英1958年回国，等了近60年，2016年才申请入党，“我真心热爱中国共产党，诚挚地申请加入中国共产党。我虽已进入耄耋之年，但愿意以党员的身份为救治麻风事业奋斗终身！请党组织考验我吧！”都95岁了，还考验什么，马上批准为正式党员。李桓英现在101岁，还在为党的事业奋斗，说她是最后一个入党的老海归应该比较靠谱。

张兴钤今年也101岁了，属于第四类党员。他1940年入党，但“党组织遭到破坏，我与组织失去联系”。1947年赴美，获麻省理工学院物理博士。1955年回国后他提出恢复党籍，未能解决。1964年，张兴钤决定重新申请入党。1965年，组织批准他成为一名预备党员。文革期间，他被扣上“美国特务”的帽子，取消了预备党员资格。直到1985年，张兴钤再次要求入党，组织对他进行核查，找到了证人，于1987恢复了他的党籍，党龄从1940年算起。

朱若华的运气没那么好，出国前是地下党，但党龄只从1950年回国算起。郭舜平早年脱党，吓得他几乎没敢回国。后来壮着胆子回去了，交待了历史问题，以后再也不提入党的事了。金荫昌1949年在加州入党，回国后得不到组织上的承认，党籍问题使他在各次政治运动中受到打击和排挤，最后1996年才恢复他的党员身份。涂光炽1949年在纽约入党，回国后没碰到党籍问题，科学院院士大会称他是唯一在美国入党的老海归。还有加入美共、法共的就更说不清了。

老海归入党还有许多趣事，由于篇幅原因，还要赶7月1号这日子，就留着明年再说。

现在还在世的老海归不多了，有李桓英、张兴钤、王希季、吴大昌、陆元九、丁光生、刘佩瑛、宣国猷、葛明裕等最多二十多人（乐观估计），都是百岁老人。有意思的是，这几个人中，除了丁光生，其他人都是党员（葛明裕不详）。看来，入党还能让人长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