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海归中的指挥家

黄飞立，老海归中唯一受过正统西方教育的指挥家和作曲家。他大学学的是生物学，因小时候喜欢音乐，父亲给他买了一把小提琴，最后造诣不错。大学毕业后他想继续学医，可是偏偏有个学校请他去教音乐。1947年在一位美国医生的赞助下，有出国学习音乐的机会。就这样，歪打正着，才走上了音乐之路。

黄飞立入耶鲁大学，师从德国大作曲家兼指挥Hindemith。1951年中央音乐学院院长马思聪写信邀请他回国参加学院的扩建。黄飞立回国创办了中国第一个指挥系，培养出中国第一代指挥家。芭蕾舞《红色娘子军》的创作过程中，他负责乐队指挥。在一次彩排中为江青演出，江青知道了指挥是从美国回来的，就把他换下来了，总谱也被拿走。《娘子军》第一次在人大会堂演出，黄飞立只能在家里从收音机听到消息。

文革他被打成“牛鬼蛇神”，在自传中有这样一段有趣的描述：“我跟作曲系江文也的任务是打扫厕所，每天挂着「黑牌」到楼里干活。早上十点来钟，我进4号楼，管弦系的黄日照准时端一个脸盆出来「倒水」，上面盖个盖子。我前脚刚一进厕所，他后脚就跟进来，看看没有人，赶紧把脸盆打开，里边是一杯热乎乎的牛奶咖啡，说：「喝吧，喝吧」。之后，他站在门口望风，等我喝完了，他端起脸盆就走。天天如此。”

他的自传中还记述了另一位留美音乐家的悲剧。杨嘉仁不是解放后回国的老海归，他1939年获密西根大学音乐硕士，1941年就回国了。黄飞立写道：“上海音乐学院指挥系主任杨嘉仁是留美的，夫人程卓如是附中的副校长，两口子都非常出色。文革开始，学生让他们把鞋脱了，互相打耳光，男的打女的，女的打男的，两个人回家开煤气自杀了。”

对于回国，黄飞立从来没有后悔过。他在自传中说，如果不是朝鲜战争，他可能会读完硕士学位。他也可以选择留下，在大学找个教职应该不是问题。他决定回国，是因为还没见过已经三岁的儿子，怕朝鲜战争打起来回不去了，终身遗憾。他是基督徒，深感对妻子和孩子的爱和责任，所以放弃了硕士学位。不过他也惊叹，回国前导师Hindemith给他警告，回去会吃皮肉之苦，竟如此精确。刚回国时，他看到当时的共产党干部的忠诚与热情，认为他们可以为理想献身，具有高大的人格，深受感动。但是“未来的一切证明，远不是这么回事。” 　　

黄飞立2017年2月20日去世，享年100岁。

顺便提一下另一位留美指挥家马革顺，也是基督徒，2015年去世，享年101岁。马革顺回国日期不确定，有信息显示他于1949年上海解放前回国，也有信息说他1950年毕业于美国西南大学。对我来说，解放前回国与解放后回国是有很大区别的。不管怎么说，黄飞立和马革顺是有共性的：音乐、基督教、长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