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笔】情人就像叫花子
【随笔】
情人就像叫花子
我觉得，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人，该数叫花子了。因为只有得不到的东西，才是最具有魅力的。
为什么这么说呢？相对于永久的死亡来说，我们的生存状态，只是一种短暂的阶段性的假设，这也是所有宗教的理论基础。所以在生存中，假设往往比实在更有吸引力。你看，叫花子他每天看着有钱人家大鱼大肉，山珍海错的，连放出来的屁都富含有蛋白质，所以他就能充分调动他的想象能力，来假设鱼肉的鲜美。有钱人家只能品尝到一种滋味，而叫花子却能通过无限的想象，品尝到N种。所以呀，虚幻的东西，往往更具有魔力。
爱情也是这样，须知，相思的质感，远远胜于肉欲。
我们刚涉足恋爱时的心态，其实就跟叫花子的胃口没什么两样。整天患得患失的，双方都在黑暗中摸索着，不免误会多多。我不知道大家有没有偷着跑到水边去游泳的经历？那是一种难以摹状的快乐：瞒着家里人，与几个小朋友悄悄摸到河边，又怕淹死，又怕被家长逮住。但是水却给我们带来了无比的乐趣，尤其是你一丝不挂地下水裸泳的时候（当然这是受到年龄的限制的）。后来你可以大摇大摆地下水了，可是那种让人痉挛的心态却消失了。
二十岁以前，我对女孩们的感觉，差不多也就是这样的：偷做偷想的心理，一半是童心，一半又是恨铁不成钢的执着。那时刚刚上大学，见了女同学都躲得远远的。不是不想，而是害怕。害怕什么呢？害怕被别人看出来自己心里对异性有那么一点邪念，然后就要被毫无顾忌地取笑了。所以我对大学时女孩们大都没有留下什么美丽的印象，原因是我从来没有正儿八经地看过她们一眼。记得有一次晚饭后散步，碰到一个女同学，很勉强的问她：忙什么呢？
女同学说：“拉尿去了。”
大学时女同学们给我留下的就是这种形象。你骂我是伪君子也行，说我性格孤僻也行。所以我只能通过阅读来补充想象的不足。我不是不想女人，我是做梦都在想着她们呐，但不是现实的那种。呜呼！
后来对性的涉猎渐渐深了，终于开始将女人作为另一种生命体来认识，解剖。我发现，在心惊肉跳中体味一种难以言表的快感，把生命中高尚与浅俗这两种矛盾的情态融汇在一起，这就是快乐。所以古代言情小说中描摹男女情爱到了高潮时，当事者老是把“死”字挂在嘴边，亲爹亲娘的嘶叫。那哪是死亡呀，那简直就是飘飘欲仙！就是涅磐了。感谢古人在这方面的先进，让我在写下这些文字的时候，不至于被人误解为是大言不惭。
所以，余华在他的小说《战栗》中写道：什么是战栗？就是“用痛苦的方式来表达欢乐。”真是一针见血。他说的是性交。
九十年代左右，性的秘密大体上还被禁锢在潘多拉的盒子里，不像现在，都泛滥成滔滔洪水了。我的那些朋友们，如今离的差不多了，没离的跟离了的，也差不了多少。而且没离的你还得顶着个绿头斤，平时瞒着朋友，做着自己的家当，以便把头上的绿头斤的光彩，稍稍抹去些。夫妻之间的扯皮，能扯一辈子的，也算是功德圆满。能扯过七年的，那是跟脸上长痘子一样，成熟了。毕竟没有爱情的婚姻，至少比没有头脑的爱情要实际些。
活了半辈子，才发现爱情跟美丽是两码事。啊哈！
因此现在回头想想，倍加觉得，第一次接吻本来应该是多么神圣的事了。可惜的是，随着年龄的增长，我们向性爱的纵深挺进的太远了，以至于当年的初吻，早已变得跟叫花子想象中的美食一样的可笑了。如果如今再去再去演绎或者想象一下初吻时心惊胆颤的快乐，那肯定是找不到了。吃惯了山珍海味后，再回头去忆苦思甜，品尝乡野间的清新的野菜，因为舌苔与口感的麻木，早他妈的已经找不到任何的快感了。人的脑垂体中促性腺激素的进化，把本来应该属于意识状态的情愫这玩意儿，也生生地给物化掉了。
就很羡慕那些结过婚还能写出少女情状“小说”的文学爱好者，也羡慕那些追捧着的、心态永远不老的老少情种。三个字：不容易。
所以生命进展的过程，不单是生存经验的积累，更无可奈何的，是生命本身的老化。初恋和初吻，因此永远只能是某种无可补救的记忆了。这里必须强调的是，记忆不是一种意识形态，而是一种生理状态。这就使生命变得更加的残酷。你拼命的想要将记忆虚化，意识化，好吧，你可以用某种身外之物将它重现出来。但是一涉及到活生生的感受的时候，你一厢情愿的尝试，就会被现实碾碎了。
我在96年的时候，因公事又见到了我上大学时让我钦仰不已的一位女同学，将近十年没见面了，我笑着说：“ＸＸ，你瘦了。”
她说：“啊呀，你有没有搞错？我从来就没有胖过的。”
我一下子就语塞了。这尴尬显得好像我就不会怜香惜玉似的。我想了半天她从前的样子，得出的印象，居然就是她满口的四环素牙齿。其实她长的很漂亮的，我记住了她的眼睛，她即便老去，我仍然可以从她的眼神中，认出她来。诸如此类。
我有时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曾经想去重新回味一下初次接吻时的感觉。我忽然发现，即便我可以找到初吻时的微妙的经历，但是我却永远也难以寻拾回那种偷窃的心理了，更不用说那种生理上的舌蕾的纠缠了。
秦无衣
12/02/09 SantaMonic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