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纽约30年,看到的那些鲜为人知的事
【晓霜写在前面】我和阮老师是同年到纽约曼哈顿工作的,我们上班的大楼相距几条街。后来我“逃离”了纽约,阮老师一直在那里生活。
离开纽约后,我只是偶然回去,出差或访友。几年前陪女儿去纽约 college visit,我写下这样的文字:“纽约城的丰富和多样化,是其他地方难以匹配的。我觉得纽约的独特,在于你总能在这里找到世界的两极。美与丑,贫与富,现代与古典,这里什么都有。处处感到生活的方便,又时时感到生活的艰难。我曾在这忙碌工作,这里的一切把生命挤得满满的。我不知道这里是天堂,还是地狱。但常常觉得通住天堂或地狱之门,往往只是一步之遥。这个城市留给我太多的记忆。”
我们来看看在纽约生活了30年的阮老师眼中的纽约城。
纽约市,那些鲜为人知的事
纽约市之大无奇不有,曼哈顿之小包罗万象。如果能把细窄的23平方英里(不到60平方公里)的曼哈顿岛屿,建造成光彩绚丽、令人敬仰的世界金融、文化、传播、和时装中心,百年后仍是繁荣不衰,一定有它不可告密的神法妙诀和强大无边的财力财源。其实,这座城市和小岛的起源与建设靠的是无穷无尽的创新创意和无所畏惧的敢想敢干。
曼哈顿是美国人口最稠密的小岛,工作日的白天会有400多万人,在它的晚上是100多万居住人口。弹丸之地要给这么多人提供生存工作空间,唯一的出路就是向上冲刺 —— 建高楼。市里上百座高于150米以上的摩天大厦,大部分是在曼哈顿,它是地球上第一个、也是最重要的 “垂直” 大都市。
众多杰出的文艺作品都是以纽约市或曼哈顿为背景。如名著 The Great Gatsby (伟大的盖茨比)、The Catcher in the Rye (麦田守望者) 和Breakfast at Tiffany's (蒂凡尼的早餐), 等;经典和流行影剧片也有上百,如Godfather (教父)、Sex and the City (欲望都市) 和 Friends (友人), 等等,招引来世界上对 “大苹果” 的百万爱慕者。夸张的文艺创作和真实的生活交融混合为一体。
不过现实中无数的创造,小到饮食,大到理念,的确是发明在纽约市、曼哈顿。如室内设计有著名的 “曼哈顿风格”:以创新的手法,结合都市的时尚和精致,把微小的公寓策划成大空间的住所,其实全是以视觉的变异误导出的一种错觉。在曼哈顿琳琅满目的中小餐厅里,更能领略到这种独有的装饰风味,家家迥然不同,令人赏心悦目,犹如置身于画廊和美术馆。
时髦的 “曼哈顿” 鸡尾酒几乎能在美国任何一家酒吧点到,它的出生地显然是曼哈顿了。Bloody Mary (血腥玛丽) 是早午餐时最受欢迎的含有酒精的饮料,它也是诞生于纽约市。
还有那历史上出名的Manhattan Project (曼哈顿计划),这些只是小小的例子。不计其数的纽约制造: 好的、坏的和丑的,始终与人类共存。
“观赏” 穿梭不停的过往行人是曼哈顿的独特一景。来自世界不同的种族和肤色,五颜六色的装束,上百种的国际语言;穷人富人,男女老少,另加双性或多性别,应有尽有,多彩多样;还有那激情奔放的街头艺人,各式各样的马路画家。好一个花花世界!在这无边无际、深沉充裕的都市海洋里,怎么能没灵感?怎不想标新立异?在这儿,傻子也会领悟开窍。
从小鸟到宠物,从流浪者到白领阶级到政经名僚,从学生到明星到正在努力往名流方向奔的努力者。。。个个与众不同,人人跃跃欲试。
纽约市无家可归的人似乎都与外地的不同,他们不挑剔讲究,接收任何的施舍,有的极富新意和娱乐才能。印象最深的是一位男士和一名女士,男的曾每天坐守他在曼哈顿midtown (中城) 的地盘,向过路人乞讨。他的要饭牌上写着: Insult me for a $ (给我一块钱,任你侮辱我) ,看着这哭笑不得的牌子,有谁忍心去侮辱他?怎能不为他解囊?
那位无家可归的女性穿得比她的同行要干净整齐,每天早上和白领一样,乘公车或地铁去downtown (下城) 的金融区、华尔街附近 “上班”。她会向每位从地铁站出来的人问好,对女士们说:Hello sweetie, can you buy me a hotdog? (你好,美女,可不可给我买个热狗?) 对男士会说,Hello handsome, can you spare me a dollar? (你好,俊男,可不可给我一块钱? )然后她像电视台的财经播音员一样,报道当天各大股市的情况,股票的起伏跌涨。
纽约市也吸引着上百种的鸟族,有本土的,也有过境中转的。城市是Atlantic Flyway (大西洋飞路) 中的一站,每个春天,从中南美洲飞往加拿大或北极的候鸟们会在这儿停留,养精蓄锐,继续北上去繁殖后代。秋季时它们带着新一代在这儿逗留小息,加油蓄水,再往南飞去过冬。它们来去自由,无拘无束,好似开心。可实际上,却面临着比人类更大的挑战和危险。
市政府为了更多的税收,在过去20多年间大修土木。曼哈顿的天空插进更多的高楼大厦,变得更加拥挤窄小。多数的新建筑外表用的是像镜子似的明亮玻璃材料,玻璃中的树木倒影困扰着鸟族,使它们飞向影中的虚幻丛林,丧失生命。每年有上千上万的鸟无辜地死于这种事故。灯光照射也惊吓损伤它们,尤其是秋季时那些第一次往南飞、没经验的候鸟们。
曼哈顿本地的鸟类勇于冒险,乐于挑战。它们放弃了宽大舒适的郊区野外,来到密集的城市 “凑热闹”,和都市人一样,学会了入乡随俗,往高楼里伸展,挤在微型式的小居,不在乎城市的嘈杂,与人与物和谐共处,在高楼大厦的丛林中翱翔。它们的存在给都市增添彩景,让城里人也能像郊区户那样享受自然美色,感受生活的元气。
五年前的春天,一只小鸟飞到楼里一位老人的窗台,在两寸宽的窗栏儿上建起了小巧玲珑的巢。母鸟生蛋孵出小鸟,老人为母子提供吃喝。它们如同住在五星级酒店,被伺候得舒舒服服,还摆姿势让主人兼 “服务员” 随意拍照。老人从母鸟选他窗栏儿为家到有了后代,不管天气好坏,从未关窗,生怕毁坏穴巢、伤害小鸟,直到小子辈和母亲远走高飞。自那儿起,每个春天都有小鸟来老人家的窗栏儿里施工建窝,生儿育女,养尊处优。老人也积攒了每个鸟家的影集,见人就得意地显摆。
有家红尾鹰从1993年起在中央公园旁建巢生育后代。它们的选地是离一大明星的豪华顶楼公寓不远的屋檐下,鹰窝也成了公园一景。不幸的是,楼里的一些富人觉得被它们打扰,物业管理把鹰窝在它第10年纪念日时扫除。这激起了鸟类爱好者的公愤抗议,还要求市政府出面干预。那个大明星更是怒发冲天,谴责自己楼里物业的无人性、无鸟性。
虽然纽约客的住房面积吝啬,但留给宠物的空间绝对是大方。有位女士养了只宠物猪,又肥又大,像个猪八戒,老了又掉毛又褪色,在公园里溜达时,不停地哼哧哼哧。不过它是个倔强的领导者,会当家作主,女士规规矩矩地听它指挥摆布。在外面如此,可以想像在家时它那趾高气扬的样子。
都市也是锻炼人的好场所。一对儿白人夫妇从南美洲领养个小女孩儿,来时4岁,体力和智力发展迟缓,不会说话,上的是特殊教育班。现在10多岁,完全变了个人,活泼阳光,爱做公益。有人要她为只流浪猫寻找主人家,她非常上心,但不知从何着手,最后就站在楼里的大门口,与每一位进出的人聊天,要他们考虑领养那个流浪猫。人人惊赞她的勇敢智慧。
纽约市聚集了世界上的亿万富翁。要有无限的想象力去想象他们的奢侈豪华。上月全市最贵民用房买卖的签约刚好是在中国的富家之间。这是个在曼哈顿 Billionaires‘ Row (亿万富翁街) 上亿万富翁楼里整个88层公寓的交易,从住处可俯视全岛屿,面积是6,231多平方英尺 (578多平方米),成交额为2800万美元,每月的物业费上万美金。公寓的售价听起来像位庞大的数目,特别是在当前疫情中的经济萧条时期。但它比2014年买时的价格低了41%,那时的买主就被认为是捡了个便宜。
曼哈顿亿万富翁的公寓大得像城堡,普通人的小公寓小得被形容像衣柜,有的是200平方英尺(18平方多米)或更小。岛上的400 平方英尺 (37多平方米) 的微型公寓就有3000个,可它的市场月租起价要在2600美元左右或更高。从这可窥见亿万富翁和普通百姓之间的区别。
曼哈顿小居室里衣柜壁橱的空间更是小而又小,有的公寓还没有这些设施。对时髦人来说,无数的鞋靴就成了问题。但这吓不倒有革新意识的人,不少时尚的女士们把漂亮的鞋挂在炉灶里烤箱的架子上,烤箱架子变成了鞋架,可外表上看还是个炉灶,只是不能使用了。本来就没打算用,多数曼哈顿的人,特别是年轻人,只是回到小寓所里洗漱睡觉而已,一天的吃喝都在外面-- 餐厅、酒吧、和其它的社交场所。
纽约市有近2万7千个餐厅,曼哈顿就有2万4千多。外卖堂吃的地方比比皆是,不做饭比在家做饭更像是家常便饭。
曼哈顿餐厅的种类在世界大都市中一定是最丰富的。从传统的法意式到流行的日韩泰,从阿尔及利亚餐到阿根廷的,从马来西亚菜到摩洛哥的,从秘鲁饭到波兰的,更别提那满地都是的中餐馆,没有找不到的美食佳肴。
城市生活昂贵并不意味着纽约市只属于有钱人。普通人也有在此生留的权利,只是以不同方式而已。也见过有人出奇创意地过活,还挺潇洒。在联合广场和华盛顿广场公园等人多热闹的区域,总有公司推销免费的新产品给过路人,很多是食物和饮料。在露天的农贸市场,几乎每家都有样品给顾客尝,转一圈,也吃的差不多了,知道几位艺术家真是这么做的。多少歌星明星不是穷困潦倒地来纽约闯天下的?据说Madonna (麦当娜) 当年在纽约时连饭都没得吃,不得不从垃圾桶里捡人家丢的剩食。她最后不也冲出美国,打到世界去了?
纽约的娱乐节目: 音乐会、百老汇、歌剧、电影和球类比赛等确实贵,特别是要好位子的话。可在纽约市的大学生们,经常可拿到免费的票或便宜一半多的优惠。那些艺术院校学生的彩排演出更是无数,别有创新,随便看。街头艺术家的表演与专业的一样激动人心。去年起,纽约人也可免费参观很多市里的美术馆和博物馆,总算看到都市人上交的高额税用到了正处。
新电影上演前,需要观众评论,自然是免费看电影了。我和先生在街上走时,曾被抓去做观众和评论,是好运也是厄运,全取决于电影的质量。也不清楚马路上那么多人,我们又是怎么被瞄准上的。
还有那些明星名家们,常是与普通老百姓擦肩而过,不是在同一个剧场碰到,就是坐在一个餐厅或咖啡厅。。。上去和他们搭腔要签名的人大多是外来的游客,纽约人真不把他们当回事。曾经常看到Julianne Moore (朱丽安·摩尔) 和Uma Thurman (乌玛·瑟曼) 自己开车送孩子上学,完后和家长们聊天,很平易近人。不过看到她们真人后,感慨万分,广告银幕让她们变得太漂亮。但是Susan Sarandon (苏珊·萨兰登) 和她的前男友 Tim Robbins (蒂姆·罗宾斯)可要比屏幕上的精神百倍。在一家日本料理撞见Alexander Wang (王大仁),就坐在桌子的正对面,仔仔细细地把他看个够,他可真是清秀优美!
《纽约时报》曾登过一篇有趣的报道,列出每周曼哈顿各小区扔垃圾的时间路线,教人如何从垃圾里淘宝,告诉哪儿的好东西多。在人口拥挤的岛上,扔垃圾是个头疼事,不是想扔就仍的,尤其是大物件。65%多的都市人口是租房,移动流动平凡,搬家也是常事,大部分的东西到时都要仍出去,好多可称得上 “珍品”。不少人是淘宝专家,经常满载而归。
有位同事搬家,想添点儿新家俱。我们高雅有品味的女老板,让同事不要买,而是去捡。老板第二个星期带来一张小咖啡桌到办公室,給了那个同事,她说是在垃圾旁捡的。小桌子真漂亮,还是个古董。如果同事不要,我肯定会张口,可惜,那么好的东西是没人推却的。老板和同事都是有教养的白人。高校学生在路边捡家俱的更多,而且经常是全新的。有位朋友在垃圾堆里捡到了一幅油画原作,挂在她家里真好看。
还有位同事很会和房东讨价还价,4年的房租从没涨过,在纽约一般是每年往上加的。她主动提出帮助房东的孩子修改大学申请文书,免去了一年的房租加价;第二年,她要求每周帮房东打扫楼道(3-4户),并把全楼的垃圾每星期拖到外面去,又免了涨房租。她就是这样每年想出新注意跟房东讨价,节约下来的钱,用来出国旅游。
一位艺术家朋友,也是个十足的环境保护主义者,时刻惦记着节能省钱,拒绝买空调,即便在夏天上百度(摄氏37度以上)的高温下。她自制取冷设施,把一块大的湿布搭在风扇上,让电扇吹着布块甩水风凉,够厉害的。
自己的经历也够奇葩的。10多年前吃了张上百美金的停车罚单,说是车停到了只许医生停的位子。其实没有,只是离得很近。警察肯定是为了完成上面布置的配额任务,开了罚单。不甘心交罚款,每年付给市和州政府的税那么高。律师朋友给了建议,去法官那儿挑战一下,结果是幸福突降,喜出望外。说来又简单又有趣,罚单上写着车位是属于doctor (医生) 的,街上的牌子说车位是给physician (医生) 的。法官说doctor 和physician不是一回事,警察没按部就班,写错了罚单。真不知这是法律的严谨,还是语言的游戏,是法官的死板,还是朋友的精明。重要的是: 一切都要试一下,不试就是得不到。
每次换工作,都会遇到有意思和有才气的人物,周围总有能歌善舞,文武双全的同事,好是佩服羡慕。他们要不有自己的乐队,自编自写词曲,晚上在俱乐部巡回表演;要不周末去酒吧弹琴歌唱;要不加入美术竞赛;还有的参加不同级别的网球或足球等俱乐部的比赛;最 “无趣” 的那种也会晚上周末半读研。他们有单身的,有家室的,平常都是白天全职工作,几乎每人都能把职业、兴趣和时间安排得有条不紊。
一位在世界上知名度蛮高、很有成就的老科学家,每天的日程表都是满满的,每周五晚必去喜剧俱乐部表演standup comedy (像国内的单口相声)。在此之前,只听说科学家都是废寝忘食拼命工作,第一次看到还有去说笑话儿的,而且是位名科学家。平时他和蔼可亲,也看不出幽默。问他为什么要去做喜剧演员,他说 “喜欢,放松” 。可能不止这些吧?也许科学和喜剧真有不可分割的姻缘。
还有位牙医教授,白天在私人诊所看病人,或在大学教课,晚上和周末在Off Broadway (百老汇外) 表演。有时还参加电影和电视剧的演出,也常需要去试镜头。他把表演带进教室和临床,讲课分外生动活泼,深受学生喜欢。他说这也让他更有成就感,也更愿尝试创新。教授把看病、教书和戏剧影视表演连接得天衣无缝。小解释:有499个以上座位的剧场称Broadway (百老汇) 剧院,99-499个座位的叫百老汇外,少于99个座位的是Off-Off-Broadway(非百老汇)剧场。有些在百老汇外上演的戏剧歌舞因表演出色上座而被看中资助提拔到百老汇。
划时代的艺术家、创意非凡的平面设计大师 Milton Glaser,在今年6月26日91岁生日那天去世。他是土生土长的纽约人,大学两次落考,第三次成功,就读于曼哈顿一名校。他的简极伟大的代表作之一是 “I ♥NY” ,让纽约市在世界的舞台上更加光芒万丈。无数的城市和 “设计家” 模仿抄袭他的杰作,可个个都是令人不屑一顾,让原创更加得绚烂宏伟。作品毕竟出自艺术家的心灵,来自给予他机会、滋润他超级想象力的纽约市。
Milton 从没退休过,还质问是谁发明了这个退休的阴谋,阻止别人用脑用心用手继续生活下去。这种大胆创新式的责问,更演示他逾越的创意。大师也曾在曼哈顿一所著名的艺术高校教书,倍受学生敬爱。像他这样在城市教书的各界知名人士,对大多数人来说,只是道听途说,或只见复制印刷品而已。可在纽约市上学的学生,会有福气和机会亲聆他们的课,激起更多的创造创作欲望。
纽约市除了那上百家艺术博物馆、上千家画廊、上百座表演剧院、和两万多家夜生活俱乐部外,近年来又多了个名称:Silicon Alley (硅胡)。因曼哈顿的街道细窄像胡同,也因市里新成立的科技公司之多仅次于加州的Silicon Valley (硅谷)。这些都是栽植培育滋润创新立意的养液。
很早前看到采访著名艺术家的文章,他们都说,创业时在纽约寻找灵魂灵感,也常讨厌城市的这个那个的,甚至还嘲讽取笑。成名搬出纽约后,又留念当初讥笑的人和事,发现没了他们,自己的创作灵感也枯竭了。真是大实话,更是画龙点睛。
稀奇古怪、新颖立意的小事或大事、凡人或要人,都会呈现在日常生活工作中,发生在眼前身边背后,日子总是活生生的,从不单调乏味。这一切的一切恐怕也只能出现在纽约市,出现在曼哈顿。
无人否认纽约是个贫富两级分化的都市,有很多的缺欠,还有人说当今更是每况愈下。可又有哪座城市是例外呢?即使如此,小到小鸟,大到科学家,从美国各地、世界各国,仍被她诱惑而来,仍想尝试一下创业的欲望。她的确与众不同 —— 是创新的温室,灵感的源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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