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霜采访杨安泽 — 美国华人的总统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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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 urge you to join me. No one else is going to build a better world for us. We’re going to have to do it ourselves. Together. — Andrew Yang

没有人会为我们建立一个更美好的世界。我们必须自己做，一起做。

                                                           —— 杨安泽

采访杨安泽 (Cupertino, CA),  Zach Graumann 拍摄（1/27/2019）

采访人：晓霜

被采访人：Andrew Yang (杨安泽)

杨安泽, 出生在纽约州, 今年44岁; 杨的父母都是从台湾来的移民，他们在加州大学伯克利研究生院相遇。杨的父亲是伯克利物理博士，在 I.B.M做研究多年; 拥有69项专利；他的母亲在伯克利获得硕士学位，在纽约州一所大学工作，她也是一位艺术家。杨安泽在布朗上大学，学习经济学和政治学，在哥伦比亚大学获得法学 J.D.学位。他当过律师，创办过非盈利机构，最终成为一名成功的企业家，专注于为美国创造就业机会。2017年11月6日，杨安泽宣布竞选美国总统。杨和他的妻子、两个儿子居住在纽约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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Q：很荣幸今天您能在百忙中抽出时间接受我的采访。我的朋友们都很兴奋，终于看到有华裔出来竞选美国总统了。60年代至今（注#1)，您是这50多年来美国历史上第一位出来竞选美国总统的华裔候选人；也是美国历史上第一位华人以民主党的身份出来竞选总统，在这个意义上，您已经在创造历史。

看了一些关于您竞选的报道，我想问，您是在哪一个瞬间决定出来竞选总统的？您是深思熟虑了一段时间，还是因为某个特殊事件或某个瞬间，让您突然作出这个决定？

A:  2016年川普成为总统，那是个决定性的时刻。

作为一位亚裔美国人，我们从小长大的环境和所受的教育，没有觉得成为美国总统是我们可以追求的现实梦想。我是70年代出生的，过去从来没有想过竞选美国总统，我父母也从来没有对我说过 “你长大应该成为美国总统” 这种雄心壮志。

开始我也和其他亚裔年轻人一样上学、工作，寻找自己的理想，直到2009年我经营的那家公司（注#2：Manhattan Prep) 被收购了，后来我又经过6 - 7年的时间来帮助中西部和南部的人创造就业机会 (注#3：Venture for America)，那时我发现高科技、自动化取代了四百万工作岗位，看到失业的人们充满着焦虑和不安。我看到这种现象越来越严重，我们必须想办法解决这个问题。

Q：你所创办的 Venture for America，计划创造十万个工作机会，您是否找到了帮助美国制造就业的方法？

A: 当时我们创办 Venture for America 就是要帮助美国人创造就业机会，但是我意识到我们所做的工作是远远不够的。2016年川普当上总统，我认为完全是因为这个原因。在中西部和南部，大量工作丢失，经济萧条，人们的生活受到严重的威胁，是他们把川普选上了总统的位置。

我看到美国的现状和前景，还会有更多的工作即将失去，面对这些重大变化，我们将如何管理这些国家，我觉得这是我们面临的最大问题。作为一名企业家，我总是有动力尝试解决问题。

我开始做一些调研，寻找对策；也开始跟很多政界人士探讨如何解决这个问题。但是我发现没有人试图在国家层面去解决这个问题，我担心国家的未来，于是我决定站出来竞选总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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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站出来竞选总统不是为了成为50多年来第一位华裔或亚裔竞选美国总统，不是为了成为美国历史上第一位华人以民主党身份竞选总统，但是我的华人背景，当然跟华人是息息相关的。我的教育和工作背景，作为一位华人企业家，我在科技和企业工作的经验，和很多华人的观念相通。我是一位懂数学的亚裔美国人。

Q:  根据新闻报道，目前已有超过30位民主党候选人准备参加2020年的总统竞选。那么多人出来竞选，什么是您独特的经验和资格？您跟别的候选人有什么不同？

A: 我懂得经济和科技，这是我的长处和背景。如果大家承认现代科技将改变人类生活，那么我们应该有一个懂得经济和科技的总统，但是美国政府和很多政治家并不懂经济和技术。

大家也看到，过多以往的政府部门的工作经验并没有为政治家带来有效的管理国家和创造经济发展的业绩。在这个时代，我们的总统需要懂技术和经济，这是我的长处。

Q:  我和斯坦福硅谷几位科学家朋友看了您的竞选网站，您谈到高科技将取代人类的工作，我们对您描述的这个前景是完全同意的。 您谈到新技术 （机器人，软件，人工智能）已经取代了超过四百万美国的就业岗位，并且在未来5到10年内，三分之一的美国工人将面临永久失业的风险。您说必须要停止、阻止（Stop）这个现象。怎么“停止”？你的 Stop是什么意思？ 大家都觉得科技的发展将取代人类的工作，这是大势所势，无法阻止，也没人能够阻止。您怎么看？

A:  我完全同意您的科学家朋友所说的，我们没有能力，也没有办法, 也不应该去阻止这个社会发展的大趋势，高科技正在逐渐取代人类的工作。我的父亲是一位伯克利毕业的物理学家。我知道，在理想的情况下，我们应该没有兴趣去阻止，而是应该庆祝科技的发展。

我所说的阻止（Stop）只是针对部分地区失去大量工作，而导致经济严重失调，人们生活艰难，我们必须面对，必须进行调理，需要解决方案。

举个例子，有了无人驾驶车，卡车司机本来可以庆祝他们不用再开车了。他们每天在高速公路上开十几个小时车，一周4-5 天，这种工作对身体很不好。长年开车，很多卡车司机有健康问题。但是卡车司机没有工作了，他们没有庆祝，反而上街游行抗议，他们不知该怎么生活。政府应该帮助他们，让他们也享受到科技带来的好处，而不是失去工作，被高科技淘汰，难以生活。

Q:  一些人没工作了，我们自然想到，政府和社会应该帮助他们再培训，为他们提供重新受教育的机会，让他们有生存的技能和技巧面对未来。在一些报道中，您说政府的这些再培训项目是非常无效的，能不能介绍一下？

A:  我做了一些调研，发现政府的这些再培训项目是完全无效的，根本不是办法。你想如果一位49岁的卡车司机30多年前就对学习没有兴趣，现在你要培训他成为软件工程师，这是不可能的，也是不现实的。对于雇主来说，他们也宁可雇用20多岁大学刚毕业的学生，而不是雇用通过政府的培训项目出来，有个培训证书的50岁的前卡车司机。

我在 Venture for America 工作，到了很多城市，如底特律，新奥尔良，圣路易斯，克利夫兰，拉斯维加斯，辛辛那提, 巴尔特摩等城市。这些城市的很多工作都没有了，很多人最基本的生活都没有保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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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硅谷有大量的工程师和高科技的工作，但是在美国只有8% 是STEM 工作。

为了解决这个问题，我提出了UBI （Universal Basic Income), 全民基本收入，让每个人都能维持起码的生活。

Q:  您提出竞选口号 “Humanity First” (人性第一)，提出实施全民基本收入（UBI）,  政府给每个 18岁到 64岁的美国成年人每月 $1000美金，无附加条件。钱怎么来？

A:   其实这个计划比大家想象的更容易承担。美国每年的经济有$20 trillion 美金。这个UBI 项目每年预算是$2.4 trillion，减去现在已经有$1.5 trillion 用作政府的福利项目，剩下的$1.8 trillion, 我们从消费经济的角度来看，它并不是那么难解决的，这些钱可以通过在自动化中受益最多的公司中征收新税而获得。比如说美国的大公司亚马逊，苹果，谷歌, 它们赚很多钱，但是交很少的税。

Q:  您提出的增值税 V.A.T. （value-added tax), 一些选民就会觉得，民主党的政策就是高税收, 增加新税来帮助穷人，中产阶级会生活得更加辛苦，企业主也得不到好处。 您会对这些选民怎么说？

A: 我并不主张高税收，也不是要标新立异提出新税，而是希望有一种税能够有效地解决问题。增值税（V.A.T.）在欧洲、中国都非常普遍，这样做一些大公司就不能随便地逃税漏税。

我对企业家说，如果你把 $1000美元给予一个苦苦挣扎的美国人，它不仅会对那个人产生重大的影响，而且钱还会重新回到消费经济中, 对于加强我们的经济和社会来说会更有效。

Q:  您提出三大竞选理念，全民基本收入（UBI); 全民医保（Medicarefor all); 以人为本的资本主义（Human-CenteredCapitalism)。您谈到不能单纯地以GDP作为衡量国家经济的标准，您建议使用 digital social credit （数字社会信用）系统，让人们的道德品行和善意能得到社会的认可和奖励。 您提出的这个新系统非常有创意，我们大家都希望生活在一个充满善意的社会，关键是怎么实施？

A:  数字社会信用（digital social credit）其实并不是个完全新鲜的概念。我们在日常生活中现在已经有十多种信用货币了。如美金、信用卡、频繁飞行积分卡、计时卡、奖励卡、airbnb 信誉排名, 我们可以把它当作 American Express 的积分卡用来奖励为社区做好事。

这些都已经存在, 我只是希望能把它推向更高的层面，政府能够参与其中, 建立一个平台，帮助分配一些资金，可以保障其价值。例如政府的教育经费，我们给某个地方的学校多少钱，可以拿出一小部分，我们可以给那些做好事的人，作为奖励的经费。

它可以在地方政府、公司企业、非盈利机构实施，也可以通过与现成的各种制度和体系合作实行。得到政府的认可，可以有保障，可以让这个项目更加有效地实施。

我觉得企业应该为这个计划而兴奋， 应该很乐意接受这个概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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Q:  您的竞选理念主要谈到美国国内的经济政策，您可否也谈谈将如何处理外交和国际事务？

A:  美国在国际舞台上被认为越来越不可靠，越来越不可信任，这与我们的外交政策有关，也与我们在国内的政策有关。首先是我们在国内做得不好，变得越来越不理性，我认为国内事务与国际事务是联系在一起的。

美国现在把中国当作主要的竞争对手，中国危险论是非常可怕的。作为一位华裔美国人，我希望能改变这种现象。

中国华为的CFO在加拿大被扣留，美国要求引渡，美国主流媒体几乎没人发声，没有人报道，因为她是中国人，美国把中国当作主要的竞争对手。设想一下如果美国最大公司的CFO在中国或者其他国家被扣留的话，美国主流媒体会怎样报道？那一定是每天不停，铺天盖地地报道，直到放人为止。

概括地说我的国际事务政策有三方面，第一、要改变对中国的态度；第二、更加理性地对待国际事务，通过外交途径，少用武力和强权；第三、重新建立跟其他国家的友好关系。 同时要把美国国内的事情做好。

Q：竞选总统是一条很长、很艰难的路。上届的美国竞选，我们看到了美国的分裂，也看到政治的肮脏，情绪化的宣传，到处是谣言、谎言，对候选人的人身攻击。普通的公民看着感到难以承受。您的家人是不是很理解和支持您的决定？您和家人是否都准备好了面对这一切？

A：我的家人都很支持我，他们都站在我的身后支持我。我知道如果有人站出来攻击我，那肯定是因为把我当做他们的威胁，那说明我是有实力的，说明我做得很好。为此我欢迎他们来跟我辩论，甚至攻击，我并不害怕，相反，我欢迎那一天的到来。

杨安泽父母和哥哥，照片来自网站

Q：我们来谈谈，您这个竞选对我们华裔的意义。

A：我们中国人对政治一般不是那么关心，有几个原因，第一，亚裔普遍希望低税收，这样一些亚裔会投共和党，觉得对自己有好处。

第二个原因，也是最重要的原因，我们大部分华人、亚裔移民到美国是为了我们自己家庭过更好的生活，也是为了给孩子创造更好的生活，对政治一般没有太大兴趣，觉得政治跟我们没有关系。但是我觉得现在应该是改变这种现象的时候了。

现在一些美国人仇恨华人，把中国当作最主要的竞争对手，他们并不知道哪些是中国人，哪些是华裔美国人，如果这种仇恨心态继续发展下去，对我们的社区、对我们的孩子是非常不利的。

我们要让所有的人都知道我们美国亚裔人也是美国人的一部分，我们也为这个国家作贡献。我们华人也有公民责仼、公益爱心、可以共担使命。我们也可以领导这个国家，也可以有人出来竞选总统。

到2045年，也就是26年后，大家可能知道所谓的美国人会变成少数民族了。随着这个国家人口和种族的多样化，我们希望种族仇恨会越来越少，我们可以生活在更加宽容的社会，但事实相反。当一部分人感到自己失去了以往的生活，感到非常不安全，感到自己的利益受到威胁，往往种族歧视，仇恨犯罪就会更加严重。

华人有很多工程师，有很多人在高科技领域工作，一些美国人把我们作为“替罪羊”，抱怨是亚裔移民取代了他们的工作。我们也看到历史上的排华法案，给我们的社区，给这个国家带来巨大的灾难，我们不能够让这种事情再发生。

我们要让大家知道，并不是华人夺走了他们的工作，而是自动化和科技取代了他们的工作，不应该让他们憎恨中国人。

Q： 我们能为您的竞选做些什么？

A：我感谢所有朋友的支持。这不是为我自己，因为我不是靠开卡车生活的司机。我深为我们共同的未来担忧，我们可以一起建立一个更美好的国家。

你会看到其他几位候选人，有职业政治家，有财源充沛的。有人问我，为什么不从基层做起，一步步慢慢地做。我觉得我们没有那么多的时间等待了，我们没有办法等待时间或者他人为我们创造机会，所以我决定直接出来竞选美国总统。

华人社区能够帮助我竞选的几件事：

第一、请告诉华人和亚裔的社区，我在参加这个竞选。很多亚裔并不关心政治，他们不一定知道有位华人候选人在参选2020 年总统。

第二、帮助我进入民主党六月的初选名单，与其他候选人一起参加初选辩论，这应该不是很难做到的事情。

候选人到达初选辩论阶段的条件是什么呢？他们看三点。

• 第一有多少支持者（followers）？

• 第二是捐钱的人数有多少？

• 第三是捐钱的数额有多少？

欢迎大家到我的竞选网站 www.Yang2020.com 了解更多信息。你哪怕只捐$10美元，都是巨大的支持。

也欢迎大家 follow 我的Twitter、Facebook、instantgra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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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呼吁大家一起加入！没有人会为我们建立一个更美好的世界。我们必须自己做，一起做！”

谢谢您的时间和分享。 无论您的竞选是否成功，您的勇气和胆量，您今天所做的一切都将在华裔从政的历史上留下具有深远意义的一页。您的参选将提高华人的政治地位，也将为更多年轻人提供榜样。我们祝愿您的竞选取得期待和超出期待的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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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束采访后，星期天晚上在Cupertino, 作者和上百人一起参加了杨安泽的见面会和筹款晚宴。筹款晚宴由孙晓光主持。Cupertino 副市长赵良方致欢迎词。

杨安泽发表了精彩的讲演，再次告诉大家，他为什么出来竞选总统？他说华人一般不关心政治；主流社会也不把华人当回事，因为我们不关心，不参与，捐赠少。现在是到了改变这种现状的时候了。他感谢华人社区的支持，也呼吁大家加入他的行列，为这个国家变得更好而努力；为提高华人的政治地位而努力。

很多当地的华人政界领?和关心政治时事，关注公益和社区，支持杨安泽竞选的各界人士参加了这次筹款晚宴。

杨安泽的参选和来访，给旧金山湾区带来一阵春风。我们共同期待他在华人的从政之路能够走得更远。但愿他走得不那么孤单。加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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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您能为杨安泽的竞选做任何帮助，欢迎关注他的竞选网站。捐赠直接链接：

https://secure.actblue.com/donate/friends-of-andrew-yang-cn

联系人：孙晓光 （Don Sun), (408) 202-1080, [email protected]

文中注明：

#1：1964 和 1968 年，邝友良两次以共和党候选人的名义参选美国总统，他是历史上第一位参选美国总统的华人。继邝友良后50年，杨安泽是第一位宣布参选美国总统的华人，他也是历史第一位以民主党候选人的名义参选美国总统的华人。

#2：Manhattan Prep （曼哈顿培训公司)，杨安泽在这家公司教 GMAT（进入商学院的标准化考试)，最终成为其 C.E.O，并把公司发展成为全美最大的教育培训机构，直到被华盛顿邮政（Washinton Post)下面的教育培训公司 Kaplan 收购。

#3    Venture for America（“为美国创业”计划)，杨安泽所在的曼哈顿培训公司被收购后，他于2011年成立了“为美国创业”计划。他以20万美元开始，招募全国顶尖大学毕业生进入为期两年的奖学金计划，培养他们各种技能，然后将他们送到底特律，新奥尔良，克利夫兰，巴特摩，辛辛那提等美国城市的创业公司去工作。他们在创业公司帮助公司成长，工作了两年后，如果想创办自己的公司，公司会有种子基金来帮助他们。这计划将在全国创造10万个就业机会。

2011年之后，公司迅速发展，从2011年的20万美元预算转向2017年的600万美元年度运营预算并开始在18个美国城市运营 。 目标是帮助在全国范围内分配人才并激励企业的经济增长。

奥巴马总统于2012年授予杨安泽改革领袖的称号 (Champion of Change)，并在2015 年任命他为全球创业总统大使（Presidential Ambassador for Global Enterpreneurship）。杨安泽还为此成为美国财经杂志《Fast Company》眼中的“全球100 位商界创新人士”。

本文参考信息：

www.Yang2020.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