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回 西洋城误进龌龊店 彗星夜悄走别扭人
1. 哈瑞森
哈瑞森位于新泽西北部,南以纽瓦克为邻,东边是泽西城(Jersey City),“自由女神公园(Liberty State Park)”就在该城的东边,与著名的自由女神雕像及“爱丽丝岛(Ellis Island)”遥遥相望,过了海峡就是曼哈顿了。
路生住的地方位于哈瑞森“帕特森街(Patterson Str. )上”,距刘雪梅一家所住的“华盛顿街(Washington Str. )”不远,街的两侧都是一些结构十分简单的居民楼,很有美国特色。只是街道太窄,停车有点麻烦,路生有时不得不把车停在另一条街上。
这栋房子上下两层,底层住着一家西班牙人,二层就住着李冬冬,席珍珍和路生。李冬冬曾经和刘雪梅在一起打过工,共同度过了一段艰苦的时光。她们还是一个教会的教友,经常参加教会的活动。客厅的一个书架上摆满了她们俩的一些专业书籍,还有许多有关基督教的书,看来出她们对宗教有着浓厚的兴趣。
李冬冬性格爽快,说话很有理性。当路生谈到自己在德国留学时曾经接触过基督教,也有兴趣增加对基督教的了解时很高兴,立即从书架上给他挑选了几本小册子供他阅读。她说,来美国的许多华人学者,专业人士,留学人员都加入了教会,在基督的世界里找到了自己的道路。或许,她认为路生也会像他们那样,逐步成为一名基督徒的。不过,路生眼下还没有加入教会的意图,他自己面临的难题太多了,他不认为耶稣可以帮自己解决这些难题。
席珍珍似乎还没有信教,或许是目前正忙于功课,没有更多精力的缘故。不过,路生注意到她深受李冬冬的影响,也许迟早会迈入基督教的大门。
从“主厨28街”辞退后,路生让自己放松了一天。这天又是周末,他去街上买了些面粉,肉馅和蔬菜,回来同两位女房主一起做了一顿“山东味道”的水饺,令这二位上海女士赞不绝口。其实路生自己也很长时间没有吃水饺了,水饺的味道更让他想念家乡和亲人。
好久没跟家里联系了,他用电话卡给太太小汪去了电话,讲了他这些天的情况,并告诉他自己搬到了新的住处,是刘雪梅帮忙找的,两位房客也是雪梅的朋友。当小汪得知两位房客都是女学生后大惑不解,让路生又费了好多口舌才解释清楚。 至于今后的方向,路生说尚未确定,详情过些日子再给她去信。
他还跟孙彦通了电话,孙彦称公司注册已经完成了,正急于跟他联系呢。路生讲自己这几天太忙乱了,刚有个喘息的机会。又问可否立即为他申请“L-1”签证?孙彦说“当然可以,律师不嫌麻烦,有钱赚就行。”于是他们又讨论了相关的事,如此这般这般,路生又忙活了几天,急匆匆凑齐了文件托孙彦交了过去。
2. 大西洋城
仅过了几天,路生又开始找工了。虽然他又失业了,可这次失业与以往不同,这次是他自己的选择,因此找工的心情也是轻松的。
重新找工并不轻松,打了好多个电话都没有结果。他希望在哈瑞森附近找份工,这样他就不必再搬家了,不过最终也许由不得他。
找了两天没有任何结果,他不得不再次来到了曼哈顿的东百老汇,在那条拥挤,破烂,污浊不堪的街道上访问了一个又一个的职业介绍所。只见所有职介所都是门庭若市,人头攒动,生意火爆,招聘信息板上贴满了各种各样的工作机会。 他熟悉的那家“奔达职介所”的招牌还在,不过陈先生早已离开,去经营自己的餐馆了。
路生在那条街上来回走了好几遍,符合自己愿望的职位基本没有。找来找去,只发现大西洋城那边的一家餐馆正需要一个开车送外卖的,条件是不仅送外卖,还要兼职打杂,擦地板等。不就是多干点活吗?他估计那里会比北卡忙一些。不过没关系,反正闲着也没意思。再说了,人家给的底薪还是蛮高的,每月1500美元!于是他决定去应聘,交了60元的介绍费。
他查了一下地图,从哈瑞森到大西洋城大约一百多英里,开车需要两个多小时,他准备第二天早晨就出发。问题是刚找到的住处怎么办?已经交了一个月的租金呢。想来想去,他准备只带几件换洗的衣服去看看。如能混得下去,半个月后做决定。
第二天早晨他驱车120英里赶到大西洋城(Atlantic City),来到城郊一个名为“王府井”的中餐馆,店里只有仨人,店主黄老板,他太太和一位帮厨。路生的责任是送餐,如有时间就帮忙洗菜,切菜和打扫卫生。由于店小生意少,顾客寥寥无几,好像也没啥好忙活的,路生真担心这样的餐馆怎能挣回成本?
“王府井”餐馆虽然名堂不小,业务却仅以外卖为主,而且送餐距离都很远,一般在四五英里开外,订单也偏小,也就五六元钱的样子。幸运的是还有小费,一天送下来也能得到三十几块钱。加上底薪高,路生估计一个月下来收入会在一千八左右。 如果跟曼哈顿比较的话,当然比登自行车轻松多了。
大西洋城是美国东海岸著名的赌城,与著名的赌城“拉斯维加斯”并称美国“赌城双雄”,来自世界各地的赌徒云集到这里,一掷千金,在与金钱的博弈中寻找着自己的乐趣或梦想。这里的餐饮业基本上都是围绕赌城建立的,服务于赌徒或者在赌城工作的人们。不过,路生对赌博深恶痛绝,发誓绝不踏进赌场半步,况且还有陈先生的提醒言犹在耳。他几次送餐来到赌场附近,都是把餐包交给客人后即调头返回,连赌场长啥样都没去看一眼,对这些灯红酒绿的地方他丝毫都不感兴趣。从表面上看,这个城市人口并不多,城市建设也很一般,却有许多家大型商业购物中心,路生真奇怪他们怎能维持下去?
3. 噪杂的环境
除了黄老板的店,他还有两位哥哥也在大西洋城拥有各自的餐馆,其中大哥的那家颇具一些规模。黄老板和他二哥共同租了一栋大房子,上下两层,大约300多平方,跟北卡阿东家的居住面积差不多,可是却住进了他们两家六人和七八个打工仔,因此显得十分拥挤。楼下的一个房间塞进了四个人,住双层铁床,一人翻身,全房咯吱响,这让他想起了大学时代的学生宿舍。路生来的晚,只能住上铺。更有甚者,楼下两个间房摆了三台大电视,打工仔回来各看不同的节目。餐厅里还有一张麻将桌,店主们每晚回来都玩麻将,哗啦哗啦的洗牌声一直响到凌晨三点!整栋楼里人们出出进进,上上下下,热闹的像个“马车店”。第一个晚上,路生只勉强合了三个小时的眼。
房子里的洗衣机坏了,路生打开后面的盖板看了一下,原来是带动洗衣缸的皮带松了,调到极限位置也不行,看来要换一条新的皮带了。就这么点事,这里却没人懂,只好把衣服送洗衣店。路生从自身的需要出发,有意帮他们修好这台洗衣机,于是向老板娘提了建议,她采纳了,同意路生去买皮带换上,费用由她们出。
还有,洗澡时路生发现热水龙头漏水不止,老板娘说一年多来都是这样。他检查了一下,只需更换阀芯即可,楼下还有两个洗手池水龙头也是如此。征得老板的同意后,路生去商店买了零件,花了不到20元钱,一切就修好了。 路生下铺住着另一位外卖郎小郑,高兴的不得了,把积攒了一个多月的三十多双臭袜子从床底下扒拉出来一古脑都洗了。路生也不必去洗衣店了,赶紧把他自己的几件脏衣服也洗了。
老板门外停车场上有一辆旧车,外观还不错,只是前大灯破了,看样子趴那儿很久了,连车胎都瘪了,路生好奇,就问了一下黄老板。原来那车本来是送外卖用的,两个月前出了点事故,正打着官司呢,就扔那儿了。路生也是多管闲事,就跟他说:“让我试试吧,也许可以修好。万一我的车坏了,也可以当个替补什么的。”老板同意了。
趁下午不太忙的时候,路生去检查了一下,无非是一个大灯和一个转向灯需要修,雨刷要更新,还有车盖凹下去的地方需要整理一下,估计花不了多少钱。于是去买了零件,又利用一个下午的时间,把该修的,该换的,该整的都弄好了,前后才用了175美元。
世界真是千奇百怪,有的人除了手里有钱,其他的就什么都不做了。下了班不是打麻将,就是看那些乌七八糟的录像。也有像路生这样的人,对眼前的琐事看不下去,总是闲不住要做点什么。当然,也没人对此表示感激,好像什么都没发生。
4. 咯血
餐馆前的几棵大柳树开始转黄,春天悄悄来临了。可是,尽管天气晴朗,冷风依然刺骨。中午穿毛衣有点热,晚上穿皮夹克还有点冷呢。路生第二周带的衣服有点少了,受了点凉,咳嗽比平时多了一点。平心而论餐馆的活是不累的,收入也可以,只是休息不足,白天昏沉沉的,可他没有办法,不能停下来去休息,他只是觉得这样下去不是长远之计。
一天夜里,餐馆出奇地平静,没送多少订单,路生正在桌前看报,老板娘要他去附近的一家“哇哇(WaWa)”店为顾客买一包“万宝路”烟。出门不远,路生实在忍不住要咳嗽,吐了一口痰。黑暗中他觉得吐出来的痰是黑色的。“该不会是吐血吧?”他瞎琢磨着:“最近既没感冒,也没怎么劳累,平白无故的会发生什么呢?”
买了烟,往回走的路上,走到光亮的地方路生又试着吐了一口。哇,果然是痰中带血,而且颜色还挺鲜,他不禁暗暗吃了一惊!他知道,吐血的根源是“支气管扩张,那是自己幼年时中下的病,小时候曾发生过几次,每次都是因为感冒或者劳累过度,每次都要去医院检查和打针用药,折腾很久才痊愈。
根据以往的经验,路生明白这种情况是要认真对待的,无论其状况如何。可惜的是,这里没有任何条件,既没有针和药,也得不到适当的休息,而且他跟谁都不能讲,只能靠自身的体抗力和运气。 他暗暗默念着,不能害怕,不能倒下,要坚持住,自己的身上系着全家人的幸福和未来。自己倒下了不足惜,如果让太太和女儿失望了那就是极大的罪过。
没有人注意到路生的事,他依然开车送外卖,只不过尽量让自己的动作轻一点,不让那过分敏感的毛细血管再度破裂。恰巧路生车上有几管“三七药粉”,这是从国内带来的很有名的一种止血中药,放在身边是为餐馆里可能会发生刀伤而预备的,没想到正好用在了这里。他分两次喝了一管三七粉,坚信会见效的。
夜里,住处依然乱哄哄的,麻将声一直响到了深夜。早晨七点钟,楼内就有人走动和喧哗,因此路生夜里总共睡了三四个小时。第二天又是星期六,一天很忙,没机会去打个盹,路生困得实在不行。他将自己的情况婉转地告诉了老板,意思是让他们注意这种状况,长期下去会影响大家身体健康,从而也影响工作的,可老板却似乎没听到一般,毫无反应。路生只好叹了一口气,全当自己对着南墙说了。
痰中带血的症状持续了三天就过去了。从那以后,路生告诫自己一定要注意休息,不可以过度劳累,在这里他是没有权利,没有资格生病的。
晚上路生到楼上洗澡,下楼时一不小心在楼梯上滑了一跤,左脚踹到了栏杆上,小脚趾肿了起来,走路一拐一拐的。第二天早晨,他看到整个脚趾都变成了紫色。他想:“幸亏是开车,无大碍,否则又要麻烦了。”
5. 龌龊事与别扭人
根据店里的生意情况,黄老板安排路生每周三休息。周二的晚上收工后,路生先回到住处冲一个澡,再换上干净衣服开车返回哈瑞森。他半夜才能到家,那时李冬冬和席珍珍早就睡了。为了不惊动她俩,他回到那里就不必再洗澡了,悄悄溜进自己的房间,马上就睡觉了。
休息日他要处理的事很多,除了洗洗衣服,改善一下伙食,他还要跟几位朋友联系一下,互通一下情况。一天很快过去,周四早上他很早就上路,争取在餐馆开门前赶到。有一次他晚到了十分钟,老板娘一天的脸色都不好看。唉!路生想,何必这样呢?又没耽误餐馆的送餐。
在这个店干了快一个月了,除了收入高点,这里的人和事路生都不喜欢。
首先是老板娘,年纪轻轻的,却整天板着个脸,好像别人欠她什么似的,从来没有见过她的笑模样,不知她在自己的店里有啥不高兴的?
让路生更加郁闷的是黄老板的做事,就俩字,“恶心”!
芥蓝菜花是华人餐馆常用的原料,用来做“芥蓝牛肉”,“芥蓝鸡肉”等,很受顾客喜欢。在准备材料的时候,不仅要把菜花洗干净,还要尽量摘的一小朵一小朵的。如果菜朵过大,最好从中间劈开,这样味道进得去,客人入口时感觉比较好。在其他的餐馆,路生帮厨准备芥蓝时,通常还把菜朵梗的外皮剥掉,这样炒出来更嫩,客人咬起来舒服。
可是,来到这家店后,黄老板不允许路生这样做,说是既浪费时间,还浪费材料,客人很少介意芥蓝是否剥了皮。好吧,一家一个天,既然老板不允许,路生也就不坚持了。
另一件事更让路生如鲠在喉,不吐不快。
炒菜需要大蒜泥,用于“鱼香肉丝”等。 大蒜买来时是用网袋装的,一袋大约二十来公斤。来到这家店,路生还像往常一样,用刀子把网袋割开,然后准备剥蒜。。。哪知,刚刚动手,在一帮盯着的老板便厉声喝止了他:“你在干什么?”一副怒不可遏的样子。
路生十分不解地答道:“剥蒜哪?”
“谁教你这样干的?”老板问,
“在其他店就是这样做的。”路生试图辩解,
“那样太浪费时间啦!我做给你看。”
说着,他一把拎过一整袋大蒜,使劲摔在地板上,扬起一阵粉尘。又见他抬起右腿,用那沾满油污的大皮鞋,使劲地在蒜袋子上踩了十几下,又提起蒜袋来抖了抖,落下了一些蒜皮和尘土。然后,把蒜袋扔到一个大铝盆里,用刀割开网包,抽走,盆里就只剩下乱七八糟的大蒜头了。
正当路生以为老板要他去捡走盆里的蒜杆和蒜皮时,只见老板拎来一桶水,倒入盆中,用一个大笊篱在盆里搅动了那么几下,就把大蒜捞到了另一个盆中,算是洗过了。
老板转过身对在对一旁发愣的路生说:“就是这样剥蒜,明白不?把它们搅碎,倒入菜籽油就可以了。”说完离开,干别的去了。
路生对着这一盆所谓的“剥了皮的大蒜”十分气愤,他想“这些人心也太黑了,怎么能这样准备给客人的食料呢?”可他不敢表露出来,只有默默地照老板的吩咐去做。
待用绞碎机把大蒜绞碎了,倒入一些菜籽油,这样一盆烂糊糊,脏兮兮的蒜泥就交给厨房炒菜用了,而且可以用好些日子呢。路生心里那个气啊,他恨自己怎么来到了这样的店,这是人做的事吗?自己这不是助纣为孽吗? “不行,这里不能待了,要尽快离开。”他暗自盘算着。
正待他计划要离开时,又发生了一件事,促成他下定了决心。
路生来这家店打工满一个月的那天,老板娘跟他说,本来是要他来送外卖兼打杂的,月薪1500美元,可没想到这个月生意不好,基本没用他去打杂,只是送外卖了,因此他们感觉亏了。老板娘说,从下个月起,月薪就改成1300美元了,问他愿不愿意?
这还有什么愿不愿意的?路生很不高兴,可他鉴于北卡的教训,不能跟店主搞得太僵了,只好表示“同意。”其实他想,“先把这个月的钱领下来再说了。”
那天,路生强压住自己的厌恶,表现的特别卖力,送餐,顺菜,擦地板,收桌子,专干那些“眼皮上的事”。世道就是这样的险恶,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是如此的复杂,逼的本来还算善良和正直的他也不得不做出些表里不一的事来。如果不这样做,那就可能吃亏。不防备他们,就可能被他们算计了。到了晚上,当老板娘把1500美元交给到他手里的时候,路生心里的一块石头才落了地。这个月,包括小费,他得了2100多美元,是来美国一年多来月收入最多的一次,他很高兴!
6. 彗星之夜
晚上,晴朗的夜空布满了繁星。近些天来,西北方向的天空上出现了一颗奇特明亮拖着长尾巴的星星,它就是1995年由美国人汤玛斯-波普和艾伦-海尔分别独立发现的一颗彗星,它将在4月初来到太阳附近,居住在北半球的人们都可以凭肉眼看到它,它也是近二十年来最为壮观的彗星之一。
路生也爱好天文,可以找出天空中的许多个星座,了解许多天文知识,自然不会放过这个绝好的机会。他利用一切可用的时间,在晚上送餐的路上,送餐的间隙,或收工以后,观察这颗稀奇的天外来客。
月底的最后一天,他计划离开的时候到了。收工后,他回到住处冲了一个澡,悄悄地收拾了自己的物品,把它们放到了车里。外间老板等几位厨师还在那里稀里哗啦地打牌,洗牌,谁也没有注意到出出进进好几回的他。 再说第二天是他的休息日,通常他都要返回哈瑞森的。
他来到屋外,站在停车场上,尽情地观察了好一会儿彗星,此刻它正位于星光稀少的西北部夜空,显得特别明亮。
然后他发动起自己的车,上了高速公路,向着哈瑞森开去。他又辞退了一位老板,告别了一家餐馆。在著名的赌城身边工作了一个月,却没有时间仔细去看一眼。不过,这次他心情特别好。他打开车窗,让外面清凉的夜风吹进来。他大口地呼吸着,要把这一个月淤积在胸中的恶浊之气都吐出去。
回到哈瑞森已是凌晨两点多了,当他悄悄走进门,却发现客厅里多了一个地铺,上面睡了一个人!“哦,来客人了!”他也不便去问,蹑手蹑脚地走进自己的房间,悄悄去睡了。
究竟客厅里的人是谁?是哪儿来的客人?请看下回。
2018年5月23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