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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回 曼哈顿游子何栖身 会挚友虽喜却也悲

第四回 曼哈顿游子何栖身 会挚友虽喜却也悲

博客

(曼哈顿,1996)  

  1. 挚友

上回说到,费尽千辛万苦,路生终于在1996年1月初的一个傍晚抵达了纽约。

当他从位于曼哈顿中心的长途总站走到大街上时,城市里开始亮起了璀璨的灯火。天阴沉沉的,在铅灰色的天幕下,远远近近的高楼大厦如舞台上的天幕一般展现在眼前,显得古老而神秘。这一切他曾经在那个风靡全国的电视剧《北京人在纽约》中见过,似曾相识,又很陌生。

出站前路生已经给在纽约的孙彦打了电话,告诉他自己已经到了,孙彦答应很快就来接他。路生站在出站口外高高的台阶上,冒着零星飘落的雪花,极力搜索着眼前车水马龙的大街,担心错过了朋友的车。

说起来孙彦还是他的一位远房亲戚,按辈分应该喊他表哥。两年前受他所在公司的派遣,来美国办事处工作。路生来美国后曾经跟他联系,电话中得知他那里的情况好像有点不妙,碍于情面,也不好多问。不过,当路生谈到希望他帮忙办身份并要来纽约小住时,他还是满口答应了。当然,路生明白,凡来美国的华人都要面对很多的压力,除非万不得一,尽量不要给别人添麻烦,即使亲戚也不行,否则会增加对方的负担,损害彼此的关系。

不一会,一辆黑色的福特车就停在了路边,后车箱盖也打开了,随即下来了一位年轻人,向着路生招手,不用说,就是他了。路生赶紧来到车前,在他的协助下把行李放到车上,钻到了车里。孙彦发动起车来,带着他离开了路边,汇入到了滚滚的车流之中。

路上,孙彦关切地询问路生一路上的情况,路生叹了口气说:“一言难尽,没想到来纽约比从大陆来美国还难!”

 “怎么了,出事了吗?” 孙彦奇怪地问。

路生就把自己如何买车,如何在来的路上抛锚,以及卖车,转乘‘灰狗’的经过大体跟孙彦描述了一番。孙彦听罢叹了口气道:“这也怪你太急躁,干嘛这样着急先买个车,还这样远一个人开过来?你哪里知道,即使你能把车从德州开过来,也进不了纽约市区。你看这纽约的交通状况多复杂!没听人讲吗,“能在纽约开车的人,到世界上任何地方都可以开车”。“

“是啊,真没想到会这样复杂!”路生也意识到自己把事情考虑的过于简单化了。

“如果你在上次电话中提到你要开车来纽约的话,我一定会阻止你的,除非你是在那边用车,不是准备开到纽约来。”孙彦继续说道。

“好了好了,不提那破车的事了,咱说说上次我跟你电话里提过的事吧。”路生把话题转到了签证延期上来。

“早已交上去了,估计这几天就该有消息,待我明天问问律师。”孙彦也是个爽快人。

“好吧,拜托你了!”路生最焦急的正是这件事。

说着话,孙彦和路生来到了他的住处,皇后区75街上的一幢二层小楼。孙彦停下车,打开门,帮路生把行李搬了进去。房子挺大,上下两层,底层前面是客厅,后面是厨房和餐厅,上层有四间卧房和洗手间,房间里的家具古香古色,虽然有点旧,却也配备齐全。路生心里想:“这小子不简单哪,一个人租这么大一栋房子!”

孙彦指着楼上的一间卧房说:“你住这间,先收拾一下,冲个澡,楼下厨房里我给你买了块匹萨,你自己热热吃吧。冰箱里还有啤酒,你愿喝就喝点。其他的,等我回来咱们再谈。”说完急匆匆地就要离去。

路生有点纳闷,忙问他这么晚了要去哪儿?

孙彦说事情很复杂,一两句话说不清楚,等他回来再说吧。说着跨出房门,驾车急驶而去,把路生弄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愣在那里老半天。

“唉,都怪我粗心,刚才在车上只顾讲自己的事,怎么就不问问人家怎么样呢?”路生很后悔地责备着自己。

收拾完了床铺,路生来到楼下厨房里,从冰箱里拿出孙彦买的匹萨饼,放到烤箱里烤了烤,又热了一杯牛奶, 坐下来吃着,一边打开电视,看看当日的新闻和天气。

他注意到茶几上有几份当地的英文报纸,也有华文的,便随便翻了翻,发现有一些工作信息广告,于是仔细看了看,觉得有些职位自己可以去申请一下,于是一一做了标记。

正在查看着报纸上的广告,房门一响,孙彦回来了,路生这才注意到已经是夜里12点了。

“怎么这么晚才回来?”路生的眼里充满了疑惑。

“唉!”孙彦先是谈了口气,又去取了一杯水,坐在路生的侧面开始跟他解释究竟怎么回事。

原来,孙彦他们公司在纽约有个办事处,也算是驻美国的分公司吧,总共有五六个人的样子,大陆的许多贸易公司都是以这样的方式在美国搞业务。两年多来,他们对美国的贸易也算风生水起,甚至还在世贸大厦里租了一间办公室。哪知半年前出了一个纰漏,美国方面竟然控告他们搞“非法转口”,不仅扣押了他们先期运抵纽约港的几个集装箱货,还要追查他们公司的几个业务人员。出于种种原因,他们公司不方便与美国海关对薄公堂,只好放弃这边的业务,让相关人员撤离,只留下孙彦守在这里,观察事态的发展。

这所房子实际上是为办事处人员居住而租的,因租期未到,孙彦只好继续住在这里。可是,公司的业务早已停止,账户已被查封,孙彦的经济状态也不允许他空耗下去。为了自保,他只好到一家中餐馆去打工,做前台接待,挣点生活费还是没有问题的。今天他正在上班,请假两个小时去接路生,这就是他回家后赶紧离去的原因。

路生听到这里觉得十分抱歉,没想到孙彦目前的状态会是这样的?更没想到自己的到来还给他增加了新的麻烦。可孙彦平静地说道:“你没有必要抱歉,这一切不是你造成的,实际上来美国的华人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麻烦,远没有国内人想象的那样风光和潇洒。可是,为了安慰家里的人,或者不愿给其他的朋友造成不好的印象,都不愿把真相讲出来罢了。”

孙彦继续讲道:“现在你已经来到了美国,也大概知道美国是怎么回事了,我们就不必隐瞒了。你有事情需要我帮忙,我凡能做到的,一定会全力去做。如果不能做到的,也会直言相告。当然,如果哪天我有事求到你那里,想必你也一定不会推辞。”

路生见他讲的如此恳切,十分感动。他直言不讳地跟孙彦说:“感谢你在这样的情况下还在帮我,真不知怎样说什么才好!”孙彦道:“客气话咱就不讲了,告诉我还需要做什么?”

路生说:“那我也不可客气了,除了签证延期的事,我这次来纽约主要是为了找工。你说,怎样才能尽快找到一份工作?”孙彦答道:“这个既看人,也凭运气。具体方法嘛,那就是看广告呗,也可以委托几个职业介绍所,那样比较快。你看,我已经为你收集了几份报纸,还准备了一张纽约地图,你明天查查看。”路生这才意识到,孙彦早已为他设想到了。

他俩谈话到很晚,直到俩人都哈欠连天,眼也睁不开了才回各自的房间去睡觉。

窗外又开始下雪了,到处一边白茫茫。有人说下雪天睡觉踏实,可路生却难以入眠。也许是坐了三十多个小时长途车的缘故吧,浑身酸痛的利害,翻来覆去的,两条腿不知放哪里才合适。昏昏沉沉中,脑海里颠三倒四地出现连绵的群山,灰蒙蒙的雪雾,拥挤的街道,黑压压的人群。。。直到快天亮时,他才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2. 受挫

第二天早晨,路生醒来的时候大概已经八点多了,可他听听楼上楼下没有动静,估计孙彦也还没有起床,因此路生想自己也不要起的太早了,免得打搅了他,毕竟昨晚睡的太晚了。

直到九点多了,才听到孙彦的房间有动静,原来他是早晨冲澡呢。于是路生也赶紧起床,去洗刷间洗漱过了,穿好衣服走下楼来。不一会儿,孙彦也下来了。

他对路生说:“冰箱里有面包,黄油,肉片和牛奶,你自己吃早餐吧,我去餐馆吃。干餐馆就这点好处,一日三餐都不用自己操心。冰箱里的东西我只是为休息日准备的,可能不太多了,你需要什么外出的时候就顺便买点吧。”

他指着桌子上的电话说:“这个电话你可以用,但是不要打国际长途哦,太贵了。还有,外面来的电话不要接,除非是你熟悉的电话。”

临出门前,他又留下了一把开门的钥匙,并叮嘱路生不要忘记关灯,检查炉灶。见外面在下雪,路生叮嘱他好好开车,注意安全。

孙彦走了,路生赶紧开始实施自己的计划。首先,他草草吃了点东西,在报纸上找到了昨晚标出的两个工作;一个是机械设计师,另一个是电焊工,觉得比较适合自己,又在地图上找到了具体位置,先给对方打电话约好了见面时间,然后穿戴整齐,带上相关资料,冒着纷纷扬扬的小雪上路了。

这是路生第一次在美国自己找工作,尽管天气比较冷,街上湿滑,可他心里却燃烧着一团火。虽然他不确定今天的求职能否成功,但他相信“天生我才必有用”,只要有一双勤劳的手,就一定能养活自己,争取经济上的独立。

纽约的公共交通还是很便利的,早已习惯西方交通方式的路生乘地铁先到了中城,找到那家需要机械设计师的公司。其实这是一家电器公司,设计师只是为一些电器壳子做设计。接待他的是一位年轻西人,看样子是技术部门的主管。他翻看了路生的简历,又询问了路生一些设计方面的问题,似乎比较满意。然后摸起电话来,好像是要跟上面汇报。突然,他停下电话,问路生有没有‘H1-B’签证?路生说自己正在申请,还没有获取呢。那人摇摇头说:“很抱歉,我们只能聘用具有合法身份的人。”唉-,路生只好叹了口气怏怏告退。

接着,路生又赶往第二家公司。那家公司位于法拉盛区,是一家广告公司,他们需要一个会电焊的技工,主管是一位华裔女士。她听了路生的自我介绍,要他现场展示一下技术。路生二话没说,穿戴好防护手套,戴上护目镜,调节好机器,手脚麻利地焊接了一截铁板。女主管的脸上露出了笑容。你猜路生怎么会焊接?那还是在德国工作期间学的呢!

可是,当路生填登记表的时候又出麻烦了,他没有“社会安全卡”,还是没法合法打工。女主管满怀歉意地说:“没提前问清楚就让你来了,可我们不能接受你的申请。”

路生很失望地走到了街上。这两次申请的失败表明,眼下对他来说在美国合法打工这扇门是叫不开了。怎么办呢?他有点迷茫。

雪还在下着,路上湿滑难行。他望着远处曼哈顿连绵起伏的高楼大厦,联想起自己眼下的处境,正应了大诗人杜甫的两句诗;“冠盖满京华,斯人独憔悴。” 他一边走,耳边似乎回响起电视剧《北京人在纽约》中刘欢的那首歌:“千万里,我追寻着你,可是你却并不在意。你不像是在我的梦里,在梦里你是我的唯一。 。。。。”

他在法拉盛的华人店里买了一点蔬菜水果肉类和食品,拖着疲惫的脚步,顶着零星小雪,一步一滑地赶回到孙彦的住处,天已经完全黑了。

  3. 落差

路生惆怅地回到了住处,感到心身疲惫。他烧了点热水,泡了一杯茶,坐在沙发上打算眯一会儿眼,哪知糊里糊涂地睡着了。

一阵电话铃响把他惊醒,他查看了一下电话号码,是孙彦从餐馆打来的,于是接了起来。孙彦在电话中告诉路生,签证延期批下来了,而且延了一年,这对路生是一个极大的振奋,压在心头的阴霾顿时一扫而空。

接着孙彦还询问了路生外出找工的情况,路生如实相告。孙彦说别泄气,继续找,等他回来谈此事,然后挂了电话。

签证延期批准了,也就是说一年之内他在美国是合法的,这让路生又看到了希望。他从沙发一跃而起,去厨房用刚买的食料煮了一大碗意大利面条,说起来这是四天来他吃到的第一顿热气腾腾的饭。

然后他给新泽西哈瑞森的友人刘雪梅拨了电话。得知他到了纽约,刘雪梅很高兴,希望尽快见到他。路生说自己正在找工,待有点头绪再去哈瑞森,并谈到今天求职碰壁的经过。

刘雪梅说:“碰壁是难免的,哪有那么容易的事?不过不要灰心,继续找,一定能找到的。”

接着,刘雪梅建议路生不要眼盯着那些所谓的正规职业,不妨放下身段,做做非专业工作,也就是所谓的“黑工”。这些工作不需要什么“身份”,更不需要什么“工卡”,而且拿现金,不用交税,比如说去中餐馆作前台,送外卖等。好多来美国的中国留学生,偷渡者,甚至访问学者等,都是走的这条路。只要肯吃苦,在美国生存下去没有问题。

刘雪梅的话点醒了路生。俗话说“条条道路通罗马”,干嘛一条道走到黑?根据她的建议,他准备明天去找职业介绍所,让他们帮忙,加快找工的进度。

晚上孙彦回来了,带回了路生的护照,上面有盖章的延期签证。不过,孙彦解释道:“这个签证只是糊弄别人的,它不是‘H1-B’工作签证,只是个身份证明罢了。不过,它有一个好处就是可以凭此申请一个“社会安全卡”。你知道吗,在美国如果没有“社安卡”是很麻烦的,连个银行户口都开不成。当然啦,如果要想在美国找到工作,那还需要另想办法,这种签证不行。”

路生准备改变求职方向的打算也得到了孙彦的赞同。他说:“即使去餐馆打工又怎么样?没听说吗?许多中餐馆老板在跟别人吹牛时往往这样说,“早有硕士掌勺,也不缺博士端盘。”多少在国内牛皮哄哄的人,到了美国为了求生存也不得不低下高贵的头。你看, 我在中餐馆不也干的好好的吗?”

得到了朋友们的鼓励,路生第二天上午直接去了曼哈顿下城区中国城的“东百老汇”。那里有好多家职业介绍所,的确有许多工作信息,但基本都是介绍去餐馆,自助餐,饺子店,车行,制衣厂,冷库等行业的。当路生意识到自己马上就要跻身于这些行业,与那些越南难民,中国福建偷渡者,墨西哥偷渡客等为伍的时候,心里不禁升起一阵悲哀。更为悲哀的是,即使路生自认为高贵,想挤入这个行业,人家还不是那么愿意接收呢!

路生接连走入了几家职介所,那里的人听了他的自我介绍和所希望的职业要求,得知他是大陆来的,而且是生手,英语一般,也不会讲广东话,都把头摇的货郎鼓一般,甚至都懒的瞅他一眼,不耐烦地挥挥手,就象赶一位叫化子似地说:“Go,go,go ! 这里没有适合你的工作,去别家吧。”弄得路生斯文扫地,灰头土脸。

从上午到下午,路生奔波在东百老汇附近的几条脏兮兮,乱哄哄的街上,忘记了时间,忘记了饥渴,满脑子思考的都是工作,工作,还是工作,可工作在哪里呢?这么大一个曼哈顿,难道就容不下他一个人吗?

正当路生的精神几近崩溃的时候,终于一家叫做“奔达”的职介所让他看到了曙光。一位来自福建的陈先生听了路生的自我介绍很感兴趣,答应给他介绍工作,条件是介绍费60美元。路生翻看了一下钱包,怎么只带了40元?全付了也不够,再说还要余出回程的车费呢。陈先生见路生的窘相,笑笑说:“没关系地,小老弟,先付一半好了,事成了再付另一半,如何?”路生点头同意了。

从“奔达”出来,路生的包里、肚子里都空了,只是心里又有了希望。

   4. 苦与乐

路生在曼哈顿中国城奔波了大半天,终于找到了一家愿意帮他找工的职介所,交了一半的介绍费后疲劳不堪地回到了住处。苦和累都不足惜,他只希望第二天能听到好消息。

晚饭后,他又跟刘雪梅通了电话,讲了自己找工及碰壁的经过。刘雪梅说:“这也难怪,在大纽约地区象你这样刚来的大陆人,墨西哥人多了去了。这里的餐馆,制衣厂从不缺劳力,哪一个老板也不想找一个没有经验的新手,因此你还要准备碰壁,或者去外州还有机会。可你愿去吗?”

路生说自己不怕吃苦,现在就如同人们所说的:“吃不到苦的苦,比吃苦还要苦”。明天如果有去外州的机会,他也会考虑的。

孙彦晚上回来的时候给他带来了一张电话卡,让他给家里打个电话报个平安。路生问多少钱?孙彦说三块五块的就别计较了。 美国至中国的长途电话费很贵,每分钟三五美元的样子,因此华人都买这种廉价的电话卡,可以打十几分钟,算起来已经很合算了。

美国的午夜正是大陆的中午,路生试着拨通了家里的电话。太太小汪没想到这个时间会接到美国的电话,激动的不得了,赶紧询问路生的近况。路生当然不会讲自己从德州到纽约一路的艰难,只是轻描淡写地说都很顺利,目前正在找工,等安定了就会给家里写信。他还询问了女儿的情况。小汪说女儿已经放寒假了,今天去了奶奶家。现在人们都在准备过年,可她一点过年的心思都没有,说到这里竟然抽泣起来。。。

路生可没时间听她絮叨,赶紧问公司有没有又来催小汪退房子?小汪说没有,也许要过年了,谁也顾不上这事了。还说路生的好朋友辛文经理到家里来过,送来了一些年货,说是希望知道他的近况。路生想,他们哪里会知道,在美国创业会如此艰难,不用说挣大钱了,连立足都很难。

话尤未尽,长话卡的时间就到了。路生十分感激心细的孙彦考虑的如此周到,为他提供了这样一次跟家里通话的珍贵机会。

第二天上午,路生哪里都不敢去,坐立不安地盯着桌上的电话,担心错过了职介所的来电。眼看到了午后,才盼来了一阵铃声。急忙抓起来一听,果然是“奔达”职介所陈先生的电话。他在电话中卖弄说,整个上午他都在打电话,几乎动用了他在美东地区的所有关系,终于为路生争取到了一个相当不错的机会。对方是他的一个远房亲戚,论辈分是他的外甥,叫托尼,在佛罗里达新开了一家小餐馆,急需一位前台,陈先生就推荐了路生,对方答应了,并要他明天就去见工。因此,陈先生要路生立即到百老汇来,当面跟他交待去佛州的相关事项。

得到了确切的消息,路生既高兴又悲哀。高兴自不必解释了,悲哀的是刚来到纽约,屁股还没坐热呢,就马上要奔佛罗里达了,那里比德克萨斯还远呢! 大冬天的他这是来回折腾什么呀?

去百老汇的途中路生的心里真是百感交集,不知用什么语言形容。餐馆前台自己能胜任吗? 那老板好伺候吗?佛州气候怎么样?生活能习惯吗?自己准备在那里待多久?万一被辞退该怎么办?

带是一长串问号的路生来到了“奔达”职介所。陈先生很热情地接待了他,解答了他很多问题。路生补交了另一半介绍费,陈先生又帮他在附近的一家旅行社预订了次日去迈阿密的机票,最后接通了佛州餐馆老板的电话,确认了抵达时间及接机的具体事项。就这样,路生来美后第一份自己找的工作就安排妥当了。

当路生离开“奔达”职介所时大体计算了一下这次找工的开销;介绍费60美元,去佛罗里达的单程机票84美元,再除去这两天的地铁票等费用,约计180美元左右。联想到来纽约的路上因为车的损失和长途车票,以及办签证延期等的开销,自己来美国三个月来的所得基本都消耗尽了,如今兜里还剩16美元!

必须立即开始,他盘算着。

    5. 喜与悲

看天色还早,路生急匆匆赶往纽约地标之一的世贸大厦,他要从那里乘地铁穿过曼哈顿海峡,去对面的新泽西州哈瑞森拜访友人刘雪梅。自从1991年夏在德国分手后,已转眼过去了四年半。如果今日不去的话,下一次见面又不知是何年何月了。

路生回忆起初次见到刘雪梅的经过;那是1990年的10月,路生与一帮进修的同学去德国北部的汉诺威参观一个大型国际机械进出口博览会。那个博览会之大,展厅之多,水平之高,让路生等初出国门的学子们第一次感受到了中国制造业与世界工业发达国家之间的差距。 

参观中路生与同伴们走散了, 晕头转向中迎面撞见了一位华人模样的女生。只见她苗条的身材,小圆脸,姣好的面容,身着十分朴素。路生看她,她也看路生,俩人相视而笑。

还是她率先开口:“是大陆来的吗?”一张口露出两个小虎牙。

“是啊。你哪?”路生问。

“我是无锡的。也是来进修得吗?”她问。浅浅地一笑,双颊一对小酒窝。

“是啊!”路生答道。

就这样,俩人聊上了。

她就是刘雪梅。

原来,她也是与同伴们走散了,正到处找呢,没想到遇到了路生。那时候大陆各省都选派了一些中青年人到德国进修相关技术,汉诺威博览会正是他们观摩学习的好机会。

汉诺威认识后,他们各自返回进修机构继续完成自己的学业,期间彼此也有书信和电话联系。一年后他们的学业结束了,多数人选择回国,也有少部分学员转往美国求学,其中包括刘雪梅。

前往美国前,路生在慕尼黑接待了她。一位年轻女子的突然来访让同学们议论纷纷,都笑称路生要跟这位漂亮的南方妹子“私奔”。路生笑而不答,只是把她安排到了女生宿舍。

刘雪梅在慕尼黑只住了一天。在陪她游览中路生跟她交谈了很多,得知刘雪梅的先生尚在国内,那时他们还没有孩子。德国进修结束后,她面临一个重大的抉择;她先生也希望出国深造,而她本人则希望回国团聚。几经争吵,最终刘雪梅为了先生的学业做了妥协,暂不回国,而是转往美国,在那里为先生办好相关手续,然后他们在美国团聚。一个人要前往一个完全陌生的国度,这对一位新婚不久的女子来说不能不说是一个巨大的挑战。

然而,刘雪梅准备勇敢地面对了,同时,也劝说路生不要回国,与她同行到美国一起求进退。可惜路生没有这种勇气,还是打算按时回去。第二天路生送她去慕尼黑机场,告别之前,路生握住了她的手,祝她一路平安!他注意到,泪水在刘雪梅的眼中闪烁,可她尽力不让自己哭出来。

回程的路上路生一直后悔,告别时没有跟她拥抱一下,其实他的确有那种冲动的,可最终还是忍住了,因为他觉得那样做或许玷污了两个人纯洁的友谊。

据说刘雪梅只身来美后一直在餐馆打工,吃了很多苦,靠打工把先生担保来美国留学,支持他读完了硕士,正在读博士。说来惭愧,几年后路生还是步了她的后尘。

(Harrason 地铁站,1996年)

从曼哈顿到哈瑞森很近,从入口塞一美元就可进站,几站路就到了。在车站路生给刘雪梅去了电话,问清了去她家的路,出站后没走多远就看到正面走来一位女子,戴着眼睛,一边走一边向这边张望着,走近了才认出是她。几年不见,彼此变化都很大。路生感觉她老了许多,身体也略微有点发胖,也许是生孩子后在家没去工作的缘故吧。

转了几个弯就来到她的住处,一套一室一厅的房子,另加厨房和浴室,家里的陈设和家具很简单。刘雪梅说除了彩电外,其他的都是街上捡的,对此路生有点惊讶。

刘雪梅的先生王强比较瘦小,典型的南方人身材,不善言谈,也戴着深度眼镜,像个文弱书生。可刘雪梅说别看他瘦小,身体结实着呢,还经常踢足球,打中锋。王强仍在读计算机博士,还没完成论文,目前在一家工厂打工。他们的孩子已经五个月了,是个女孩。刘雪梅说自己奶水不好,难怪孩子看起来很瘦弱。这孩子一头乌发,双目炯炯有神,不哭不闹,怯生生地盯着新来的客人。

路生和刘雪梅几年没见,话题自然很多。从德国的经历聊到大陆,又从大陆聊到美国。刘雪梅埋怨路生当年不听她的话一起来美国,否则的话,他的状态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的,也许博士也快读完了呢。可世事难料,谁又能看得透呢?

当路生谈到要去佛州打工的事,刘雪梅既高兴也悲伤,因为路生既是来见面,也是来告别的。不过,她说去哪里倒无所谓,只要能立住脚就好。等熟悉了,经济上许可了再回来,那时大家还是可以在一起的。可是,无论路生混的怎么样,她都会义无反顾地支持他,协助他,请不要断了跟她的联系,这话说得路生心里暖暖的。

在他俩谈话的时候,王强钻进了厨房忙碌着,很快就端出了几个菜,其中有一盘青菜炒乌鱼味道好极了。路生忙不迭地称赞王强好手艺,可刘雪梅却说她忘不了当年路生在慕尼黑接待她时做的水煎包。路生还跟王强说他有一位好太太,她当年独身一人闯美国,那勇气不让须眉!王强也深知刘雪梅所受的苦,这也是他四年就攻下硕士和博士学位的动力。席间, 也许是太饿的缘故,路生毫不客气地扒了两大碗米饭。

饭后,路生不敢久留,因为明早就要飞往佛罗里达,他要赶回去整理行装。刘雪梅和王强把他送到街上才恋恋不舍地告别。

当乘地铁在曼哈顿换车时,路生有意识沿大街走了几个路口,欣赏一下沿街景色,他不知道自己何时才有机会回到这里。环顾四周,世贸大厦,帝国大厦,无数高楼鳞此皆比,到处彩灯闪烁,灯火灿烂,显得十分豪华壮观。这就是让无数人梦寐以求的世界大都市了!可这里却没有他立足的地方,他必须离去,也坚信会回来的。

欲知路生去佛州顺利吗?请看下回。

 

2018年2月2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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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 文学城-流浪北美的蚂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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