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克谈天下(221) 从'孤味'看母女一场
周末找个电影看看，最近因为要理解中共百年的精神，看了不少红剧，那是一个心潮澎湃，但是好像一直在斗争，今天看个充满人性的电影吧。网上有人推荐台湾电影《孤味》，那就耐心看看吧。
电影《孤味》讲了这样一个故事：林秀英是台南赫赫有名的餐厅老板，在丈夫悄然离开家后，靠卖虾卷独自抚养三个女儿长大成人，大女儿阿青是国际舞者，二女儿阿瑜在台北做整形医生，小女儿佳佳则接手自己的餐厅事业。眼看就要苦尽甘来，秀英却在自己70岁大寿的当天接到了丈夫离世的噩耗，在替这位有名无实的丈夫筹备丧礼的同时，意外迎来另一位陪伴丈夫度过晚年的女人，在此期间，她开始重新回顾自己与丈夫的半生，也不得不面对一个内心埋藏了许久的秘密……
影片花大量笔墨，着力演绎早年丈夫因在外滥吃（偷情），好吃懒做的本性，从而刻画出秀英在失去丈夫以后，是如何一个人既当爹又当妈含辛茹苦将三个女人带大，在处理丈夫丧事时，通过三个女儿对父亲的看法，逐渐揭露出林秀英不为人知的一面——三个女儿与母亲的相处并不十分融洽甚至各有各的不痛快，在处理父亲丧事期间更频频暴露矛盾，从而揭示出林秀英身上那不太好相处的极端个性，又通过与另外一个女人的对比，揭露出父亲为何要从母亲身边一而再再而三地逃走，令观众明白父亲的苦衷。
——但就因为这样，很多观众特别是女性观众在看完这部电影后，不假思索、义愤填庸地打低分，就因为这是“一部替渣男洗白的电影”，不仅如此，她们还振振有词：不学无术、抛妻弃女的男人就是个垃圾，怎么洗都没用！
观众的愤怒我理解，抛开这些上头的情绪，《孤味》真的只是这么简单吗？生活不是拍电影更不是写小说，生活远比电影和小说复杂得多。同样，一桩有是非、冲突的家庭纷争，也绝不是谁出轨谁没出轨就代表一方绝对的正确正义。
——我的意思是说，人性永远多是灰色地带，而不是简单的黑与白。
“孤味”是一句台湾用语，本意指餐厅只专卖一道料理，致力于将这道料理做到最好，后来演变为一种生活态度，指专心将一件事情做好，就算孤独也没关系。
——电影中，母亲林秀英靠炸虾卷将三个女儿抚养成人，荧幕上曾不止一次展示她兢兢业业炸虾卷的过程，通过这个镜头，力证秀英不但对待自己的工作有种“孤味”精神，对待生活甚至对待丈夫跟孩子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严格要求自己是没什么错，但如果这种严格推己及人，对与你一同生活的人全都这样要求，未免就显得有些固执己见。
果然，丈夫在发现自己并不能适应林秀英的生活节奏后开始屡屡偷腥——我承认他的反抗方式很极端过分，三个女儿与母亲的相处也逐渐显露出不愉快的一面。
影片刚开始，林秀英前往预定的饭店过寿，中途接到丈夫去世的噩耗，一家人为处理丧事不得不整天待在一起，由此频频爆发家庭纷争。
秀英要求大女儿阿青对为照顾她做牛做马的自己说谢谢，阿青讲了但同时要求母亲别将她对父亲的怨怼发泄到她们身上，因为她们是没办法代替父亲向她承认错误的，与此同时，阿青劝秀英，人死都死了你那些往事也该放下，林秀英一个不开心怼回去，话讲这么难听怪不得一家人只有你得癌症！老大当时就不言语了，但紧接着，老大宣布的一个消息打破了家人沉默，她的乳腺癌复发，而这时林秀英才知道，原来女儿发生这么大的事都不愿跟她说。
二女儿的人生从小到大被母亲安排得妥妥当当，不管是不是她本意，母亲都努力地赚钱，供她考台北最好的医科大学，这才有了女儿今天看似光鲜亮丽的医生工作，但只有女儿心里清楚，母亲这样安排并不是为她的将来，而是因为早年与家人断绝往来的小舅是医生，她这样做只是为了带她去走亲戚在他们面前露把脸。基于自己痛苦的成长经历，二女儿阿瑜坚持要把自己的女儿小澄送去美国读书，为的就是不再像她一样过被安排好的人生，以便她将来能有自己的选择。
三女儿佳佳出生最晚，受到林秀英与丈夫早年狗屁事的影响最少，相对来说成长得比较健全。但她也有自己的困惑，母亲一直以她将继承自己的餐厅为荣，殊不知这其实正是小女儿的困扰，而每当她想反抗，母亲总是以“我这都是为了你好”作为回答，佳佳若还想反驳，林秀英就会以泪洗面，搬出自己这几十年在她们那个没良心就知道往外跑的老爸走了以后，是如何含辛茹苦一把屎一把尿地把她养大，让佳佳无话可说。
——恐怖吗？当一个母亲意识到母亲的牺牲有多伟大，且因为自己的牺牲才有大家的今天所以你们的人生必须听我口令时。
如此重压之下，丈夫的逃离似乎成了一个必然，而且能够被理解。早年间，他毕生的理想只是想当一个小警察，但秀英不甘于此，她想做生意想赚更多钱，逼着丈夫辞职做买卖，可他不是做买卖的材料导致秀英不满开始对他讥言讥语讽刺交加，直到有次挪用秀英父亲的公章，导致赔了一大笔钱气得父亲当场去世，娘家人也因此对他们一家怀恨在心彻底断了联系。
那之后，父亲从林秀英身边逃走，跟一个女人定居台北再没回头。
而三个在秀英身边长大的女儿，各自成年以后，也用她们自己的方式逃离了秀英——大女儿阿青和父亲性格最像，离婚后做起自由舞者；二女儿阿瑜远赴台北发展事业；小女儿佳佳虽选择继承母业，但与母亲的隔阂也最深最离谱，她不能理解母亲为何迟迟不肯放手与父亲的那一段旧情，坚持认为是父亲背叛了她，而且肯定并且感谢另外一个女人对父亲的陪伴，甚至两个人成了忘年交。
——这也就是台湾电影才会出现的情节，原配的女儿与传统意义上的小三成为朋友，多么温馨却不狗血的一幕。
甚至两个女儿的爱情与婚姻，多多少少因林秀英早年与丈夫的纠葛而呈现病态，大女儿阿青坚持离婚，在婚的每一天也不太信任婚姻，花边新闻一个接一个；二女儿阿瑜对婚姻战战兢兢，与丈夫稍有一点矛盾就提心吊胆，问对方你要同我离婚吗？
……
这都是因为林秀英早年带着两个女儿，在她们面前演绎提菜刀捉父亲出轨的激烈片段所致。而林秀英自己却仍然对有名无实的婚姻抱有一丝幻想，迟迟不肯在离婚协议上签字。转机出现在当初被林秀英送出去的女儿阿眉出现在丧礼上，在得知阿眉怀孕后，秀英责备阿眉干嘛还专程跑一趟？阿眉说，我来看你呀。那之后，小女儿佳佳对林秀英说，“蔡阿姨对阿爸是真心的，同样是女人的心情，你不能了解吗？”
——就是这句话，虽令秀英感到不悦，但促使她决定去见一下那个传说中的第三者。
电影里于是有了这样的经典一幕，秀英与美林在寺庙相见，美林看上去知书达理，微笑着说她跟陈伯昌最后的十几年过得很快乐，而秀英那时候也才懂得：为何是这样一个女人而不是自己，可以得到丈夫的心。她有些难过，后悔地说，当初应该早一点在离婚协议上签字，否则就不会连累你这些年连个名分也没有。美林依然笑着，这样也蛮好的，如果不是这样，我跟他可能没有缘分厮守一辈子。
在美林看来，爱情的维持靠得从来不是一纸婚约，而是两个人之间的情分。有情分在，有没有那张纸，他们都会在一起。——她强调的是缘，强调缘，让一个人更加珍惜相遇，而不是纠结结果。所以她跟陈伯昌能一起相守十几年。而反观刘秀英，一味地强调结果，有了那个开始就想把人牢牢套死，却最终像攥着流沙紧紧握在手心，攥得越紧，沙子流得越多越迅疾。
正是因为与美林的交谈，迫使秀英开始对自己的婚姻观乃至人生观做出反思：过去整整70年，她一直以为一个男人娶了自己、和她生下孩子，就应该老老实实、安分守己地待在她身边，听她的安排，本本分分地对这个家“孤味”——我想，如果林秀英的这些事陈伯昌愿意做，大概就不会有今天的林秀英了吧。
而现在，她也终于感受到，用自己的一厢情愿去要求甚至捆绑别人的人生是不对的，甚至不道德。
她总算明白了自己为何失败，也对这个结果心服口服。那之后，她开始有所改变。
电影最后，林秀英在那张丈夫于十多年前在虾卷摊留下的离婚协议书上签下她的名字；将丈夫的遗照由早年帅气的模样换成老年形象——个人觉得这个细节非常生动，对林秀英来说，她是不愿看到老年的陈伯昌的，因为她记忆中陈伯昌就是个年轻帅气的小伙，她不愿想起甚至承认老年的丈夫是因为那段时光里她始终缺席。但在影片的最后，她主动将照片更换了，不仅代表着她与丈夫、与这段耗尽自己毕生的婚姻的和解，更代表自己放下了难以翻越的过去，即将开启新的人生。
她还跟女儿说出埋藏心中已久的秘密：是她而不是她们的父亲，在当年为做生意偷了父亲的印章，才气死了父亲。
——女儿们听到非常诧异，连连问，不是父亲吗？可是舅舅他们一直说是父亲做的。林秀英之所以这样做，是不想承认自己的英雄主义是失败的，她不愿承认自己既是一个失败的妻子又是一个失败的母亲同时还是一个失败的女儿和生意人。而现在，她放下这个为保全自己名誉而扭曲事情一度变得有些可笑的理论了。
最最重要的，她故意缺席丧礼，让蔡美林来灵堂送丈夫最后一程，而她自己，搭上出租车，在车上唱着自己最喜欢的那首歌，暗自与过去，与丈夫，与所有的一切告别。
——这是我近两年看过的几乎所有的文艺电影中最韵味悠长的片段，没有之一。
恨了一辈子的男人死了，她在他的丧礼上见到他人生最后一程与之相伴的女人，解开纠缠多年的心结，那首歌，她在电影开头，在奔赴自己70大寿的路程里唱了一遍，此时又在奔赴丈夫告别仪式的现场唱第二遍，对比之下，这第二遍是更高精神上的快乐。
因为她放下了。
——由此，不少观众认为这是一部与家庭、与自己和解的电影，可其实我们的生活哪又需要那么多的和解。而就算需要，真正的和解又哪会轻易。
对电影里的林秀英来说，是以一个最爱的男人的死亡，才促成了这场和解。
但其实我想说的是，我既不觉得这部电影是在讲放下，更不觉得是在替陈伯昌洗白——这个男人一出场，就活在林秀英个人化地、片面的陈述里，直到蔡美林的出现，我们发现他竟被这样一个有情且温柔的女人爱着，不由地想，大概这个男人也是优秀的吧？
生活远比小说、电影复杂得多，或许这部电影是在告诉我们：每个人都是一个独立的个体，不管是丈夫还是孩子，没有人愿意在别人的掌控之下生活。人活一世，既好不容易有缘相遇，作为彼此的家人活着，彼此依靠着，不妨多给对方一点空间，多一点包容，少一些期待。
我将这点空间，称之为“真正的爱。”
看完以后内心久久不能平静，特别喜欢电影最后一幕，秀英在车上唱着她最喜欢的歌跟过去的自己告别，看一眼，我的心也开阔了。又想，要是她能早点放下，不是要好过许多年。生活简单也不简单，人性复杂也不复杂，台湾电影，真有你的。
人经常以爱的名义剥夺别人不爱的权力，对于夫妻，这种婚姻是痛苦的，对于子女，这种关爱是强迫的，也许我们都可以退一步，让爱归于它的本质，就是空间，包容和期待，放手也许才是最大的爱。
（文章内容来自网络，外加自己的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