含泪活着——流调打工者，调出一筐泪
昨天，京城的一份流调报告刷屏网络。托流调的福，这位河南籍打工者岳某某因检测出新冠阳性，他打工寻子的轨迹呈现在网民眼前，低配版的“含泪活着”让大家泪目。
1月19日，在北京市召开的第269场新冠疫情防控新闻发布会上，朝阳区副区长杨蓓蓓介绍，该名无症状感染者住在朝阳区平房乡石各庄村558号，主要从事装修材料搬运工作。该无症状感染者的活动轨迹显示，从1月1日至1月18日的18天时间里，其工作范围涉及东城、西城、朝阳、海淀、顺义等多区，辗转了20多个不同的地点打零工，有多日是在凌晨工作。有网友据此称他是“流调中最辛苦的中国人”。
如果岳某某没感染新冠，没有流调重现他打工寻子的足迹，谁知道还有如此艰辛的生活者？悲惨遭遇与坚韧活着是他的生活日常。卑微如岳某某，只有在核酸阳性波及到大城市的防疫安全时，才被重视了一回，如社会学的田野调查一样，让世人看到了底层蝼蚁般的生存轨迹，展示了京城五环内外不一样的生物链。
另一个据说是收加拿大邮件感染的阳性患者，流调轨迹高大上，仿佛跟岳某某不在同一时空里——她的流调显示，博雅西园（房价十万一平）、skp（北京顶级高奢商城）、金融购物中心（西二环顶级商圈）、全聚德（高档餐厅）、华彬生态滑雪场（京郊富人休闲区）……
我们不仇富，只为该女士足迹显示的高尚生活品质感到高兴，并且愿天下阳性者都能足迹豪华，让流调也显示出崛起的盛世景象。世界的悲喜本不相通，但流调却联通了悲喜，直面同一个世界，病毒打通了阶层隔阂，扛水泥的和挎爱马仕的，都躺平在阳性隔离中……
岳某某并不是我们当今剧目里的典型悲剧人物，他在渔船上工作，一年能挣5万元，他妻子晒海带一年能挣1万元。他虽然不幸走失了儿子，但儿子走失时已经十九岁了，比起那些丢失幼子的不幸者，他的悲剧并不特别醒目。契诃夫笔下的悲剧，是精神无奈的悲剧，被方家定义为“几乎无事的悲剧”，是那种“才下眉头又上心头”的煎熬、彷徨。岳某某是“有事被当没事”漠视的悲剧，更代表底层日常生活无处不在的悲哀，是更有代表性的悲剧。他若找回儿子，一家人融融乐乐继续过上艰辛的生活，就是他的幸福吧。他说：“我也不觉得自己可怜。我只是好好干活，我不偷不抢，靠自己的力气，靠自己的双手，挣点钱，挣了钱找孩子。就是为了生活，为了照顾这个家。”这么卑微的要求，透着一股坚韧和悲凉。
窦娥冤在很多时候都是小概率事件，那种尖锐的冤情有撕裂的痛感，但没有代表性。岳某某的流调展示了日常生活挨锤的钝击和冷漠的磨损，才是悲剧的渊薮——有事也不被当事的漠视和悲哀。
岳某某有瘫痪的父亲，生病的母亲，走失的儿子，他妻子照顾小儿子，他出苦力打零工，这早就是个带病坚持运转的家庭了。如果把底层家庭“生活压迫呼吸困难”当做社会肺炎搞流调，有多少岳某某这样的人家在坚强喘息，硬给国家争气？但贫困无助之病不传染，暂时没有社会危害性，所以没调查报告。有病而不传染，流调都不鸟你！
说来可悲又可笑，岳某某的流调轨迹引发了大面积同情，山东荣成公安也积极介入他儿子走失的调查，应该很快有进展了。他河南老家卧病的父母也会受到当地政府的重视，估计地方官员很快会去探望并问寒问暖了。岳某某差不多成了流调的第一个受益者，是第一个阳性次生获益事件。这算是姜昆主席念叨的“含泪的笑”吧。
如果底层劳动者一直被漠视，权利无保障，受累受气喘气不畅而引发社会性肺炎，总有一天会传染的。到那时再做流调就来不及了。等新冠疫情过后，能否搞个大规模的流调——受不公正待遇造成的喘气困难流调？
2022.1.2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