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小而平常的快乐
下了三四个星期的雨终于停了,虽然蓝天中还飘着些许白云,空气仍旧湿润,山坡上细细的水流潺潺,但是久违的太阳终于露面了!
花草树木被雨水洗得干干净净,尽显原始色彩。应该去享受大自然的日子,我却去了商场。新年特价时,定了个蒸锅,货来了,去拿一下。
百货店刚开门,冷冷清清,宽敞的店堂里,顾客屈指可数,正是逛店的大好时光。我从一楼逛到三楼,明明什么都不需要,还是忍不住去各个角落视察一圈,甚至连家具、床上用品、地毯都不放过。
网店跟实体店太不一样了,网店只用了一种感官:眼睛,而在实体店,边看边摸边听边闻,更让人充满活力。香水柜台有各品牌香水,在手上喷一下,闻闻是何种香味。各类服装质地如何?不摸一下怎会知道?造型漂亮的鞋,需要把脚伸进去,才知道是否舒适...... 在百货店忙了两个小时,一刻不停,各种感官通力合作,脑筋也在不停转动,想象着物品在不同情境中的用途。
孟母三迁的故事揭示了环境对孩子成长的作用。于我而言,逛店的喜好是童年养成的,因为我家附近商店林立。也许有人想当然地认为,喜欢逛店一定是物质欲比较强,其实也不尽然。比如我,向来是更喜欢看,琳琅满目的商品中,总能看到些新鲜和神奇。
逛店,细小而平常的快乐。希望实体店能够继续生存,否则只能沦落去逛超市和农贸市场了。
藝文 上下古今
海風 2023-01-12 02:00
疫情以來,網購成了許多人的選擇,而我卻更喜歡實體店。逛商店是從小養成的習慣和喜好,我家附近商店林立,三條公車路線經過,街上熙熙攘攘。聽媽媽說,三、四歲的我胖得像冬瓜,她帶我下公車,迎面是百貨店的櫥窗,琳瑯滿目,我黏在櫥窗前不肯回家,媽媽左哄右哄,我才勉強挪幾步。
到了書店,又站住了,吵著要看五顏六色的小人書,媽媽好不容易拽著我走了幾步,照相館櫥窗裡新郎新娘胸前戴著大紅花的婚照又吸引了我。媽媽不得已,抱起沉甸甸的「冬瓜」,我卻掙扎著要下地,公車站離家三、五分鐘,卻走了半個多小時,媽媽累得手臂痠痛,帶我出門太辛苦了。
有一天,我那不明真相的小舅來了,他有蜷曲的頭髮、炯炯有神的眼睛,一笑露出兩酒窩,大蓋帽、硬肩章,皮鞋蹭亮。我跟著英武的小軍官出了門,一如既往東張西望,看中了五彩鉛皮小喇叭,小舅勸我:「吹喇叭太鬧了,妳媽喜愛清靜。」我大哭起來,路人側目回望,小舅窘得趕緊掏錢,把小喇叭塞到我手裡,送我到家門口,扭頭隻身出逃。
還記得那天的快樂,我吹著喇叭,從屋裡到屋外,從樓上到樓下,半天就吹膩了;接著把喇叭反轉過來,放在水龍頭下當漏斗,兩隻衣袖濕透了,滴滴答答,地板上到處是水。因不愛惜玩具,長輩批評我「喜新厭舊」,從而有了點模糊感悟,擁有的快樂遠不及尋找新奇來得長遠。
上小學後,不需要長輩帶著逛店了,我單槍匹馬穿梭於商店。放學路上,不放過任何一家,百貨店有會閉眼睛的洋娃娃,書店來了「小布頭奇遇記」,糕點鋪蛋糕上的奶油花有三種造型。街上還有叮叮噹噹補鍋子的「服務站」、飛針走線縫衣服的裁縫鋪、釘鞋掌的皮匠、修單車的師傅,一路走來滿目新奇。
有一陣最愛看賣油鹽醬醋的老師傅,用大小不一的長柄勺,大勺半斤,小勺一兩二兩,從大缸裡舀出豆油、醬油、米醋、黃酒,分別灌到顧客自帶的瓶子裡。看得我手癢癢的,立志長大要去賣醬油。
可惜十六歲去農村插隊了,方圓幾百里只有一家供銷社,賣農具、百貨和食品,物架上商品稀稀拉拉,經久不變,不值一逛。若干年後回到上海,終於又能去逛五花八門的店了,然而,那個年代大城市也商品短缺,買衣服要布票、買皮鞋要工業券、買手表要手表券。
買東西榮升為大事,每次貨比三家,乃至七家八家,店裡人頭簇擁,「看客」比「買客」多,七嘴八舌,參與挑選。經過如此尋尋覓覓和眾人挑挑揀揀買來的物品,可謂百裡挑一。
有一年去廣州出差,聽說那裡的軟心水果糖不要糖票,皮涼鞋和絲巾也不收工業券,不少同事託我購買。到了廣州才發現來自全國各地的人都在搶購這三樣,櫃台前人山人海,於是每人每次限購水果糖半斤、涼鞋一雙,人擠人,好不容易擠到櫃台前,猶如打仗。相比之下,「逛」比「買」悠閒多了。
一九八○年代初我來美國留學,第一次走進美國超市不由得一震,竟有如此豐富的物質、寬敞的店堂、稀少的顧客和舒適的購物環境。那幾年囊中羞澀,卻不妨礙我逛店,離校園不遠的主街上有各色小店,未曾見過的物品比比皆是,比如設計精緻的英文賀卡,邊看邊學英文祝福語。
樂器店的電吉他彈起來格外響亮,遇到沮喪時,逛店是免費的心理治療。與我生活無關的釣魚竿、望遠鏡、銀燭台、晚禮服等物,都帶著我的想像四處飛翔,把煩惱拋到了九霄雲外。
白駒過隙,轉眼該斷捨離了,可是我依舊享受逛店。遇到新奇喜出望外,猶如尋寶,樂趣盡在探尋途中。
注:上文原载2023年1月12日《世界日报》;所有图片来自网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