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面迎战:留美琐记之三
新学期一开始,就开始繁忙起来。每周除了上四门课,还要教五节中文,每天一节。除了做功课、写论文,还要改作业、见学生,忙得团团转。
忙还在其次,更难应付的是各种全新的挑战。
语言障碍是首要的挑战。虽说在国内学了多年英语,并考了托福、TSE,但真刀真枪的实战却没有过。来了美国,无论日常生活、上课、教课都用英语,连跟电话公司讨价还价也离不了英语。
在听说读写四大技能中,说的重要性尤其显得重要。我们在国内学的都是哑巴英语,重阅读而轻口语,也怕开口。记得在北大图书馆遇到一个外国女孩子,她问我,”Do you speak English?” 我明明听懂了,却怕对话中露怯,回答说,“No, no!” 过后又后悔,为什么不抓住机会练练呢?乍到美国,迫于生活和学习需要,口语再烂也得上。闹笑话在所难免。好在人家知道你是外国学生,并不太较真。
英文写作是中国学生的另一短板。可是在美国读书,全用英文写作,学中国文学也不例外(这似乎与中国大学里的外语系不同)。虽免不了丢三落四,错误百出,也得硬著头皮开写。教授发回的作文,已被用红笔改得面目全非。自己常常被弄得面红耳赤。
英文阅读是中国学生的强项。但一节课要求读几十页英文,有些字还得查字典,非常耗时。有时不得不挑灯夜战,很晚才能上床睡觉,苦不堪言。
听力好像不太引人重视,但来美以后才发觉,它是最难的。因为它挑战你的词汇、语法、习语掌握、对西方文化的理解,等等等等,并且要求你立刻反应。虽然上课听老师讲课没什么问题,但有一次东亚系开学术会议,一位教授演讲时照稿子念,念得很快,让我吃了一惊,因为文章的内容大半没听懂。
有一次在文学史课上教授布置作业,让写一篇读书报告,谈一谈要求阅读的三篇文章中的一篇。我没听清楚,以为是谈所有的文章,写得很长。第二天,教授在课上很严肃地说,你跑题了!他可能觉得过于严肃了,下课以后去了我的办公室,说,“没事,就是写得太长了。”
学生提问是另一个令人头疼的问题。虽然你可以让学生再重复一遍,但如果你还没听懂,就尴尬了。遇到这种情况,有时其他学生会帮你解围,否则就要考验你的智慧了。教中文大多用中文,但学生常用英语问问题。有一次一个学生告我状,说问我问题我听不懂,我说什么他也听不懂。于是我约他谈话,耐心解释,终于成功沟通。从那以后他经常去我办公室问问题。
我注意过几个来自国内名牌大学、在美国读完博士学位、找到长期教职、但最后在拿终身教职时出了问题的人,有中文系毕业的,也有英语系毕业的。在网上一查学生给他们的评语,都有“问他东他说西”的问题。可见听力是多么难过的一关。
与克服语言障碍既有联系又有不同的是当TA 教中文,那是一个实实在在的挑战。因为它关乎我们的饭碗,还决定了学位能不能继续读下去。
也许有人会说,不就是教人说话吗?但教书真的是一门学问,无论教什么,都不那么简单。就像厨师做饭,你做咸了不是,淡了也不是;油大了不是,少了也不是。
当然也有天生就擅长当老师的,一上来就做得有声有色、像模像样、人人喜欢。可我偏偏缺乏当老师的天赋,一开始教得自己想夸自己都没法夸,空有几十年积累的知识。美国学生可不会客气,评语给打得很低,惨不忍睹。好在有机会根据学生评语改进,才慢慢赶上来。
这种经历倒是给后来找工作提供了便利,因为在北美,即使你应聘教中国文学、历史、或者其他学科的位置,都可能会连带教中文。有些名校不给博士生当TA 的机会,成了短板。有一学校中文部负责人就说过,我们不要xx大学毕业的,他们没教过课,不会教。
文化差异是另一重要挑战。且不说如何接人待物、与美国人融为一体,就说这上课时间吧,刚来时就极其令人别扭。在国内,我们中午有一两个小时的午休时间,可以用来吃饭或者午睡,可是在美国,中午12点是上课时间,很不适应。
吃饭也成了问题。在国内喜欢吃的是馒头,在美国基本上见不到,除非你会自己蒸。除了自己蒸米饭,经常吃面包,吃得烦烦的。披萨在国内没吃过,第一次吃到,觉得不错。有一次帮同学搬家,她请大家吃披萨,我们都每人一张。
新来的同学,买东西时都喜欢把美元折换成人民币,加以比较。有一次在北京饭馆吃饭,点一份饺子是六个,三点八美刀,合人民币五、六块钱一个,觉得很贵。
当时往国内打长途是七、八毛钱一分钟,而一只熟鸡是五美刀。通话10分钟就是七、八美刀。有时打电话稍长一点,妻子会说,别打了,再多说几句,一只鸡就没了。
其他方面的挑战当然还有很多,难以尽述。但这才仅仅是个开始。
(2-23-202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