漂泊的灵魂(wondering soul)： 有感于无依之地(Nomadland)和走出荒野（Wild)

最近因为这部大火的电影Nomadland，好奇地去找了Jessica Bruder的Nomadland: Surviving America in the Twenty-First Century来读。加上前几天刚刚读完的Wild，两者都是荒原沙漠的背景和漂泊流浪的女主人公，读罢掩卷沉思，思绪一次次飘向那苍茫荒凉的沙漠和连绵不断的山峰...

Nomadland这本书是Jessica Bruder用了三年的时间完成的。这期间她把自己变成了nomads的一员，吃住在房车里，到处追随这个特殊的人群，和同吃同住同聊，和他们中的某些人成为朋友。这是一部没有抒情没有太多情感描述，用实例和数字说话的纪实文学作品。Nomads这个近些年逐渐兴起的特殊群体大都由六十多岁的人组成，而且大多数是女人，不到退休年龄却失去了工作。他们是从邮政员的角度没有“地址”的一群人，但拒称自己homeless, 只说自己是houseless。他们大都有独立特行放荡不羁的性格，但让他们最后决定开着自己的房车或拖车永远漂在路上的原因大致有两个：一个是由于2008年的经济危机财产缩水或消失，房贷和健康保险等都难以继续；另一个是由于亲人的离世或自己的健康心里有伤，期待伤口在漂泊的路上得到疗养和缓解。作者希望这个特殊的群体得到社会的关注，在书中不止一次借着人物的声音发问：我很年轻就开始工作，一直勤奋努力，把孩子抚养成人，为什么当我老去的时候我却失去了房子，每月只拿到500块的社会安全救济金，靠住在车里，做最低工资的工作度日？

Nomadland这部刚刚获得金球奖最佳导演和最佳影片，由女导演、女主角、女制片人、女作者完成的电影毫无意外地充满了深情和温馨。影片除了虚构出来的人物Fern由大明星Frances McDonald主演外，其余大多数人物像Linda May, Swankie, Bob等都是真正来自游牧民族，扮演自己，没有任何表演经验的人。与书的内容相比，赵婷把这个人群做了拓宽，加上了其他一些出于非经济压力的原因而出来漂泊的人物。整个影片的风格介于纪录片和故事片之间，人物对话真实自然，苍茫辽阔的沙漠，低垂的云彩和无限延伸至天际的高速路给人以美的冲击和震撼。里面的配乐舒缓深情，某些部分有东方音乐的意境。

Wild是2012年的畅销书，在2014年被拍成了电影。讲的更多的是自我的救赎，是作者Cheryl Strayed多年前自己的一段亲身经历。Cheryl的妈妈Bobbi是单亲妈妈, 一个人辛苦带大三个孩子，把所有的爱都给了他们。Cheryl读大学时妈妈也决心深造，和她正在同一个大学念书，专业类似，但某一天突然被查处绝症，四个月后即辞世。失去妈妈，兄弟姐妹日渐疏远，对婚姻麻木，Cheryl开始吸毒乱性，自此一蹶不振。在最绝望的时候，她在加油站看到了一本徒步pct(pacific crest trail)的书，神使鬼差地，毫无hike经验的她开始准备长达三个月，1100迈的徒步之旅，而且很快背着超过她一半重量的行囊上路了。

当心里有伤痛的时候，身体上的疲惫和疼痛也许可以暂时转移注意力，让人忘掉精神上的苦痛。不管是Cheryl还是Fern,选择了孤独前行，必然意味着不管渴了，饿了，累了，生病了，或碰到危险了，除了靠自己外别无出路。Cheryl三个月在沙漠和雪地里的行走让她的脚血痕累累，六个脚趾甲脱落。她在行走的路程中遭遇了狮子，黑熊，响尾蛇和对她图谋不轨的男人；她经历了沙漠中断水，绝望中终于发现了一个肮脏的小水塘，难喝的过滤器过滤后的水救了她的命。她在另一个湖边因为过于疲劳忍不住沉沉睡去，梦中觉着有无数小嘴巴在亲吻自己，醒来后发现身上密密麻麻覆盖着一层青蛙...而无依之地里的Fern经历的是另一种疲惫。为了生存，她不得不辗转于各个繁重的体力劳动、却只能拿到最低工资的工作中。每一笔金钱的花费都给她很大的压力, 当她的车需要一笔钱修补时她只能求助于妹妹。这是一个不再年轻的人群，当身体走坡路或者受病痛折磨不能在上路时，这群人又该何去何从？

在奔波劳累的同时，他们当然也收到了大自然最慷慨的回赠。每天游走在大自然的怀抱里，他们欣赏到了大漠里最壮观的日出和日落，还有路上经常邂逅的生命力和灵性十足的动物和植物。更重要的，他们在路上会碰到能够志同道合相互理解的同伴，大家相互给予对方生活和精神多方面的帮助和支持。在大漠的星空下点上一摊篝火，围坐在火旁的人谈笑风生地聊着天....即使前面的路依然充满艰难险阻，那又怎样？就像只有剩下几个月生命的Swankie所说，我这一辈子过得很好，看了许多美丽的东西。在一个与大海垂直的悬崖上我看到了成千上百只飞来飞去的燕子，它们的窝就建在悬崖上。它们的倒影和我的都投在水面上，让我觉得我自己也飞起来一样。那一刻，我觉得就是那时就告别人世也没有遗憾了....而在wide里，Cheryl走完1100迈的行程后对自己的生活有了全新的认识，她重新回归到正常的生活，有了自己深爱的家庭，并通过自己的努力成为赫赫有名的作家。

生活在尘世间的你和我，都有太多不能控制的东西。也许有一天，生活总是乌云密布或大雨倾盆，或者心突然被撕了一道口子，那就让我们整理行囊，一个人上路吧。出去看一下日出日落，大漠孤烟，起伏山峦，流过汗，流过泪，流过血，又有一天，一切又变得云淡风轻，你觉着可以身体里的各个碎片又重新连接，心中又恢复了久违了的平静和对生活的渴望。如Leonard Cohen所说-

There is a crack in everything, that's how the light gets 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