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岗的洗碗机和殷勤的义务清盘工
新冠前，我们很少去婆婆家吃饭，大多家庭聚会都会在我家，因为那时的老公还是个勤于下厨的好同志，当然也是因为有我这个不是那么心甘情愿但却是十分尽职的二厨子，于是一年总有几个节假日我和大厨得为一大家子忙前忙后做个一桌子菜。新冠来袭后，老公把一楼本可以做他办公室的房间变成了他的3D打印室，然后霸占了二楼的餐桌，用来放着他三台大显示屏，于是我们的餐厅变成了永久的办公室，谁让我俩都享受在家工作呢。所以就算去年开始我们又重新恢复家庭聚会了，但是地点改成了婆婆家。对于我这个被迫从二厨子升任为上下厨一把手的人，我对这个改变内心是充满欣喜之情的，我终于可以一年间做几回甩手掌柜，只要优哉游哉地在婆婆家等吃就好了。
每次去婆婆家吃饭，虽然是抱着一颗等吃的心，但是吃完了，作为媳妇特别是个中国媳妇，我怎么可以干坐着不干点啥呢，特别是我还有那二厨子的“劣根性”，好像不收拾收拾碗筷就对不起我自己一样。但是每当我起身把各人面前的脏盘子叠放在一起时，眼观六路的婆婆总会以超出一个有风湿性关节炎病人应有的敏捷，一把把我才刚刚想叠放在一起的两个盘子从我手中夺了过去，还以万分坚定并具家长威严的口吻对我下达“命令”：“你就坐着吧，盘子我来收。” 我心想是不是她客气不想让我帮忙，于是忙解释道：“一点点小事，我就帮你把用过的餐具放进洗碗机就好了。” 但是在下一秒，我听到了她令我感到万分不可思议的回答：“我不用洗碗机，洗碗机洗不干净。”我当时感觉是不是我的听力出了问题，我不由自主一脸疑惑地望向我的老公，老公很无奈地对我摇了摇头。看情形，这家里一圈人也就我傻乎乎没收到通告：婆婆家的洗碗机只是用来作个装饰。
看着婆婆把每个人用过的脏盘子一只只分别摊放在厨房工作台台面上，不由得让我回忆起我那遥远的儿时，曾经也当过人肉洗碗机的情形，那时我还是小学生和外公外婆住在一起，每年过春节，保姆回乡下过年，而当一大家子一起吃完年夜饭后，我就得承担起洗刷成堆碗碟的重任，所以自从有了洗碗机后，就再也不和它抢活干了。然而没想到婆婆她老人家竟然还让洗碗机下岗，太不可思议了。
前两个星期，婆婆邀请我们去她家吃饭，但是她关照老公买个蛋糕或苹果派什么的带去当饭后甜点。老公理所当然地把选甜点的重任交给了我。拎着我买的蛋糕，牵着我们的CHO艾菲，我们一家去了婆婆家。婆婆准备了芝士意大利面，炸鸡，和沙律。当我们差不多吃完正餐时，婆婆端着点上蜡烛的蛋糕，送到了我面前，全家人开始为我唱生日歌，我真没想到这原来是提前给我过生日啊。我这人自从过了29岁后就决定把自己的年龄停格了，反正过后每年某一天都是重复我的29，直到将来的某一天我实在不好意思再对自己说：我咋又29了。虽然吃着自己买的生日蛋糕，但是还是蛮感谢婆婆为我准备的这个预祝生日的晚餐。
吃完蛋糕，我这二厨子的“劣根性”又上头了，忘了婆婆对于收拾脏盘子的事有着特定的规范，还没等我把两个脏盘子叠放在一起，她已经一个箭步跨到我面前，从我手中夺过了盘子。这回婆婆还特意加了句：“今天是庆祝你生日，你什么都不用干，再说这盘子上剩下的芝士很黏糊，叠起来不容易清洗。” 感情是怕我把盘子都叠起来要劳烦她老人家多花些力气来清理啊。其实老公和小叔子对他们妈把洗碗机当装饰品也是很不能理解，想必他们劝了多次后也就放弃了，反正这俩爷们从来都不用作二厨子。
我很搞不懂为什么婆婆就这么认定她比洗碗机还更尽职呢？心中虽然好奇，但是我也不好意思直白地问她：你咋这么固执呢，有洗碗机不用还要手洗？我只能猜是不是和她退休前的工作有关。婆婆退休前是个职业治疗师，她以前的病人们大多数由于压力造成心理疾病而表现出一些与众不同的行为，其中不乏一些受过高等教育的专业人士，然而当他们被接受到我婆婆工作的医院时，他们不仅无法工作，而且丧失了部分自理能力。婆婆每天的一部分工作就是通过安排他们做一些手工或者一些基本的日常活动比如用完餐后如何收拾自己的餐具来逐渐加强他们的自理能力。记得以前去婆婆家吃饭时，她曾经提起她在医院工作时的一些稀奇古怪的事，比如一位小提琴演奏家吃饭的时候总会预先把所有的食物都整齐地切成大小一致的方块，然后会重新排列，再按顺序一块一块地放入口中，但是奇怪的是，他每次进食都严格控制在二十四块，不管今天是牛排，煎蛋，还是土豆泥，他总要花大量时间来切割，重新排列，然后顺序吃完盘中的二十四块后，剩余的他会用别的餐具汤碗或者另一个盘子使劲按在剩余的食物上并把它们压成烂渣渣。有时工作人员不够的时候，婆婆会帮忙把用过的餐具放在洗碗机中，她有时会发现洗干净的盘子或碗底还沾着一些已经被洗碗机高温消毒后烘干的小块食物渣。如果真是由于这个原因，婆婆才不信任洗碗机的话，赶脚她这个治疗师给她的病人给影响带偏了？想到这些有些担心，会不会她还有其他一些日常行为受到工作上的影响呢？
不过这天，老公和小叔子为她妈物色到了一个绝佳的义务清盘工。当我们还在享受晚餐，啃着鸡腿，嚼着意大利粉时，我家毛孩子一如既往地坐在桌底老公的脚旁，仰着脑袋，带着期盼的眼神看着老公一次一次地往嘴里送着伴有浓郁芝士奶油味的意大利粉，心中祈祷着老公能不能有意无意地不留神把盘中的食物给掉地上了。没想到，直到我们都吃完蛋糕了，老公也没回应毛孩子的祈祷，别说掉地下，连盘中也没留下一根意大利粉。老公吃饱喝足，抹干净嘴角的油水后，看到我家毛孩子带着失望的眼神眼巴巴地看着他，心中肯定很是不忍，于是他仔细地打量了一下他那已经空空如也的盘子，可能发现还有些沾着的面汁可以让毛孩子解解馋，于是他就把盘子放在了地上，还没等他给指示，毛孩子的脸已经贴在盘子上了，看见他那么认真，那么享受，那么满足地舔着盘子（有视频为证），小叔子把他的，他姐姐的，和已经被婆婆收去的我俩的盘子一字排开地放在了地上，然后开玩笑地对他妈说：“艾菲的清洁工作肯定比洗碗机做得好！“ 婆婆看着我家毛孩子舔得那么欢，也开心地笑了。
回家路上，我对老公说：“看来艾菲在你妈家找到了一份志愿者工作，她家的洗碗机真是还没来得及没上岗就被艾菲给顶替了。“ 也好，大家都满足，何乐不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