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小说《如絮》第一百二十二章 哈尔滨-1954年 2 顺水推舟 【中部完】
【《如絮》中部今天完篇，计划一个月后回来连载下部。稍后给大家来一个下部预告。感谢亲爱的读者一路跟读和热情鼓励！咱们六月再次相聚在飞絮尘缘之中。】
“夏大哥，我还是要讲实话的。哪怕会影响实习成绩。”青莲低声说。
夏建勋看着面前这个正直勇敢的女孩，心里除了怜爱，更多了一层敬佩。“我支持你，晚毕业半年也没啥。我等你。”
“呃？”青莲抬头看着他，愣住了。
“啊......我是说，我等你毕业，好好给你庆祝一下。或者，咱们可以一起回武汉探亲.....访友。嘿嘿。”夏建勋不敢现在提别的。
“可是我又不甘心就这样被她陷害。”青莲的倔脾气上来了。
“所以啊，明天你要讲策略。一方面实话实说，一方面要暗示他们你一直表现优秀，是大家有目共睹的。如果侃菊没缘由扣你的分，就是因为这件事。而这件事很多人已经知道了，是瞒不住的。院里很多人的眼睛都在看会如何处理。我估计侃菊不敢胡闹。但是青莲，你还是要小心。她这种人一旦起了报复的念头，也不会轻易放弃。”
“我不怕。”青莲生气地说。“真的没王法了？不行我去上级机关举报她。”
“唉，很复杂啊。这样，你答应我，平时晚上不要自己出门，周末出去我陪着你。我怕她台面上搞不来，会在暗地里报复你。”夏建勋这么一想，心里也发毛了。
“你刚才说什么......变坏事为好事？怎么个变法？”青莲忽然想到了这句。
轮到夏建勋不好意思了。“我刚才吹牛了。本来想，也可以以此敲打侃菊的。可是你肯定干不了。说实话，我也干不来这种事。我那就是纸上谈兵罢了。”
“哦。”青莲若有所思地不作声了。
“但是，咱们换位思考一下，如果你是侃菊，会怎么做？”夏建勋的眼睛盯着青莲。
青莲忽闪了一下大眼睛，认真思考了一下，说：“也许，她会掩盖事实？”
“那是当然。我觉得也许她会想办法堵你的嘴。今晚她说的话其实是一种预示。我觉得哈，明天你会受到表彰。说你在侃副主任的鼓励下坚持抢救，取得成功。这样堵住了你们的嘴，又保住了她的面子。唉，主要还是她在上面有人......”
青莲沮丧至极。本来要战斗的，却发现也许敌人早就有了取胜的所有条件，还做出来友好姿态。“那样的话，真的没人要听我的实话了......”
“明天看看再说吧。反正不做亏心事，不怕鬼上门。咱们自己立得正是最重要的。走吧，时间不早了，我送你回去。明天晚上我再来，看看你的情况如何。”
“谢谢你，夏大哥。”青莲笑了一下。
“唉，也没帮上什么忙。搞人事我也不行。都是你自己正直、有勇气，我佩服你！”
青莲听了这话，心里很受用。她开心一笑：“我回去了，你路上小心。”
夏建勋看着青莲的身影消失在宿舍门口，手里还握着刚才青莲给他擦汗的手绢，心里很温暖。同时他也有点难过：在这个世界上，有太多的事情，太多的时刻，自己是保护不了青莲的。不过，青莲不是一般的女孩。他的青莲，傲然挺立，中通外直，不蔓不枝。她的清香和婷婷的姿态，只为亲密的人绽放。而自己，就是那个幸运的人。
第二天风平浪静，没人找她们俩问话。第三天，全院通报表扬青莲和陈护士，在侃副主任的鼓励和支持下，努力抢救危急病患。侃菊在走廊里碰到青莲，拍了拍她的肩膀说：“好好干！这些都会进你的档案的，对分配可是很有帮助啊。”
青莲心里窜火，她想到夏建勋说过“暗示院领导，大家都知道事情真相，也知道青莲的优秀”，于是笑了笑，对侃菊说：“没想到这件事大家传得沸沸扬扬的，倒是让院领导知道我成绩好了。今天王院长还和我握了手呢。放在以前，我这个小实习生都不敢想能和院长说上话。谢谢侃副主任一直以来的培养。我会继续努力的。”
侃菊脸色稍微僵住了半秒，马上笑着说：“那就好那就好。年轻人，不要骄傲喔。对了，下午有个外科联合手术，你跟着上吧。”
“好！谢谢给我学习的机会。”
晚上的时候，青莲把这情形学给夏建勋听，两个人一起大笑起来。夏建勋赞许地点点头道：“你真厉害！”
“多亏你那天和我沙盘推演，也提醒我要敲打侃菊一下。”青莲笑得明朗，夏建勋看得心动。
“还是你能灵活发挥啊。了不起！”夏建勋从口袋里掏出来洗干净的手绢，递给青莲说：“还给你，谢谢！周末咱们去划船吧？”
“好啊。不过我周末只有周六晚上有时间。可是晚上划船？”青莲犹豫了。
“好多人晚上去芦苇荡划船，看流星，据说特别美。”
“真的啊，好吧。好久没见到流星了。以前在武汉就很少见到。只是那些年在大山里，天特别黑，才能看见。”
“那说好了，周六我来接你。”
周六傍晚，夏建勋和青莲出发去松花江旁的一个小芦苇荡划船。一路碰上不少成双成对的情侣，但是船一旦划出小码头，进入芦苇荡，就只剩他们俩了。周遭除了高高的白色芦苇花，什么也看不见。
他们把船头的一盏煤油灯点亮，温暖的光线一下子铺陈在水面上。青莲这才看清有好多黑色的蜻蜓在水面上飞。
“蜻蜓有黑色的啊，好漂亮！”她开心地叫起来。
“好像还有红色的。”夏建勋的话让青莲想起来小时候唱的日本歌曲《红蜻蜓》，也让她想起来千夏和费先生。他们的面庞好像在黑暗处浮现着温柔的光。一晃这么多年了......
小船在平静的水面上缓慢向前。夏建勋不疾不徐地摇着桨，在温柔的、有节奏的水声里看对面若有所思的青莲如出水芙蓉般纯净安然。青莲眼角看见夏建勋的目光，于是侧头看向他，笑了一下。夏建勋手里的桨就不动了。他的脸背对着船头的灯光，显得更加柔和。他黑色的眼睛里有青莲白色衣裙的倒影，如星光在闪烁。
两个人的目光像是心里发射出来的两缕丝线般，在水面飘舞着，柔美地舒展，不经意地拂过彼此，又倏地轻轻抽离，再急切地寻找，终于纠缠在一起，拉扯着后面微甜略酸的心。
青莲率先低下了头，把目光收了回去，让夏建勋扑了个空。
他把桨收好，对青莲说：“来，躺下来可以看星空。”
青莲犹豫了一下，然后小心站起来，让夏建勋扶着手，和他并排坐到了船中部，一起躺下，枕在在夏建勋卷起来的外套上。
小船荡了几下，渐渐平稳下来。微风中，虫声清唱，时不时有“咕咚”一声，估计是青蛙跃入水中。他们两个人像是被船头那一团温暖的灯光笼在了一起，又盖上了一条蚕丝被子，温暖而安心。
“天阶夜色凉如水，卧看牵牛织女星。”夏建勋低吟一句，陶醉在温柔乡里。
青莲想起小时候和擎坤、开淼一起看北斗星的日子。那时候多好啊，在大桂花树下面，看黑色屋檐勾勒出的一方墨蓝的星空，纯净得连一点杂色都没有。
两个人沉默了一会儿，夏建勋伸手把灯灭了。过了几分钟，他们的眼睛适应了黑暗，头顶的苍穹出现了令人惊叹的星空。
“每次看到星空，我都会想起父亲。他是教我认星座的人。”夏建勋低声说：“你看，那边就是北斗七星，是大熊座的。开口五倍距离最亮的那颗星是北极星，标志着正北方。北极星和另外两颗比较亮的星组成夏日大三角。你知道那两颗是什么星吗？”
“什么星？”青莲问。
“是牛郎织女星。顺着织女星，可以看到天琴座。”夏建勋抬手指向星空。
“我看不出来啊。”青莲抱怨。
夏建勋笑了：“开始都看不出的。慢慢观察，才能区分星星的不同。就像看人一样，对吧？这漫天的星星，像不像芸芸众生？”
青莲看着浩瀚的星空，忽然觉得自己的渺小，觉得生命在大自然面前的无足重轻。
“等一会儿也许可以看见大熊座的流星雨呢。”夏建勋侧过头，看着黑暗中青莲模模糊糊的眼睛，心底一片柔情。
“真的啊？好久没见过流星了......”青莲想到老人都说，流星是逝去亲人的问候，心里被刺痛了一下。今晚，可以看到多少流星？自己最期待的是谁的问候和祝福呢？
不知道开淼是哪颗星。他如果在高高的天上看到自己，看到身边的夏建勋，还会祝福她吗？青莲不可遏制地思念开淼，对身边的人有一种说不出的愧疚感。她明白夏建勋的心意，自己也很喜欢他，可是，她还是无法忘了开淼。
感知夏建勋目光的热度，青莲痛苦地闭上了眼睛，一行泪无助地滑落。
夏建勋把目光投向星空，温柔地开口道：“我知道你还忘不了开淼。我理解。”
“夏大哥，我......”
“青莲，人心都是肉长的。我要是你，也忘不了他。”夏建勋转头对着青莲的眼睛，道：“你们的感情纯洁真挚，让人感动。开淼是个英雄，我也敬佩他。我们俩在一起，你完全不必忘记开淼。他是你生命的一部分，早就融入了你的血肉，我怎么可能忍心让你挖出来？今后我们可以一起纪念他，缅怀他。”
青莲不知道该说什么，但是眼泪却止不住了。
夏建勋替她擦了擦眼泪，继续说：“我也相信，你能区分两种感情的不同。我爱你，青莲。我想和你共赴生命的长河。我们好好生活，带着对开淼的回忆，也带着他对你的祝福，好好过日子。等将来我们有了孩子，也让他们知道开淼的故事。好吗？他是我们的家人。有机会，我们一起去给开淼扫墓。”
青莲哭了出来。
夏建勋伸开手臂，让青莲枕在他肩头。搂着微微发抖的青莲，他说：“我相信，开淼会放心的。你看，有流星！”
青莲抬起泪眼，等了一会儿，也看到了一颗流星。它那么快就不见了，璀璨却短暂，一如开淼的生命。但是它划过夜空的身影，却久久留在人们心中。这一定是开淼的祝福吧。
“夏大哥，咱们结婚吧？”在一船星辉之中，青莲听从了命运的呼唤，也顺应了内心的渴求。
夏建勋没想到青莲先提出来了。他惊喜得无以复加，不知道说什么好，唯有用情地拥吻自己的爱人。在热泪中，他似乎看到了洞房花烛的一片火红。他把青莲护在胸口，让她听自己狂跳的心脏。
青莲害羞了，忽地坐直身体，小船摇晃起来，吓得她惊叫，惹得夏建勋大笑。
“看，萤火虫！”夏建勋指着不远处。
“我要抓！”青莲说。
夏建勋摇起桨向萤火虫靠近，青莲则伸出手将萤火虫扣在掌间。小飞虫在她手心里挣扎，让她心软了，于是很快放了它。那一刻，她忽然觉得好轻松，是这么多年以来最为轻松的时刻。
夏建勋又点亮了灯。在温暖的光线里，青莲看着他伸展健美的臂膀一下一下摇着桨，似乎是搅动了自己的一池春水，让她有了久违的热恋的感觉。那种充满了期待，充满了生命力的感觉，真好！那是一种回归，更是全身心的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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